主讲：梁光华教授
试 论 美 玉 文 化
酒能反映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与文化,
玉也能反映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与文化,
因为玉是远古人记载历史与文化的重要书写
材料 。 例如龙的形状早在中国五千年前的红
山文化中就已经被刻在玉石上了 。
在商代甲骨文中，“玉”字写作
,” (一期乙三四八六 )，或写作,” (京
津一 0三二 )。,”即“珏”字，像两串
玉片并放在一起。在金文中，“玉”字写
作“王” (毛公鼎、穆公鼎 )。其横画像玉片，
其竖画像串连玉片的绳索。
甲骨文横画表示的玉片多少不一，
金文则统一规范为三片。在金文、小
篆中，表示玉片的三个横画距离相等，
中有一竖相贯，“玉”字写作“王”。
说文,,玉”篆之下训释曰：
“象三玉之连，,其贯也。”帝王
的“王”字，上面的两横距离较远
一些，写作,”。所以金文、小
篆的“玉”、“王”二字字形相似。
,广韵 ·烛韵, 曰：, 玉,, 说
文, 本作 ‘ 王 ’, 隶加点以别 ‘ 王 ’
字 。, 可见, 王, 是, 玉, 的古字,
后加点与帝王的, 王, 字相区别；
加点的, 玉, 字是秦朝隶变之后才
出现的今字 。
“玉, 字作为汉字的左偏旁 (俗称斜
玉旁 ),或在汉字的上半部时, 仍然写
作不加点的古字, 例如, 瑜珠玲珑璜
璋碧弄, 等等；但是, 玉, 写在汉字
的下部, 一般要写为加点的今字, 例
如, 璧莹玺 璺瑬, 等等 。
玉是一种质地细密、温润而有光泽的
美石，分为硬玉和软玉两种。白玉、碧玉、
五彩玉，色彩斑斓，甚为美观。, 红楼梦,
中贾宝玉口内所衔的那块“大如雀卵，灿
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玉
石，就是一块令人喜爱的美玉。
用美玉雕琢而成的各种赏心悦目
的玉器工艺品, 精巧而玲珑剔透, 既
便于佩饰把玩, 又便于收藏传久, 因
而很受中国人的珍爱, 以至于有, 黄
金有价玉无价, 之誉 。
例如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曾在其, 史记, 中
称颂春秋楚人卞和所得的那块价值连城
的和氏璧是天下共传之宝。新疆的和田
玉、陕西的蓝田玉以及河南的南阳玉等
等，都是闻名于古今中外的珍贵美玉。
由于中国人特别珍爱美玉，所以中国
人把美好的情感、吉祥如意的言辞祝福，
以及浪漫的想象喻称比附寄托在美玉之上，
以至于在汉语文化系统中形成了一个独具
特色的美玉文化子系统。本文拟在前修时
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五个方面对美玉
文化略作论说。
一、玉是上古祭祀神帝祖先
天地以求福佑的珍贵祭品
礼是 禮 的古文，“礼,禮,在甲骨文
中写作,” (一期后下八 ·二 )、
,” (一期铁二三八 ·四 )，楷书写作
“豊” (“禮,字左边的,”旁乃后世所加 )，
字下部的“豆”即为祭祀之高足器皿。
,尔雅 ·释器,,“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
瓦豆谓之登。”郭璞注曰：“豆，礼器
也。”“豊”字上部是两串玉，即“珏”。玉温
润敦厚，晶莹剔透，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廉而
不刿，象征高雅、纯洁和忠诚，最适宜表达祭祀
之人对神帝祖先天地的虔诚供奉之意，所以玉成
为最理想最珍贵的祭品。
高足祭祀器皿中盛有两串精美
的玉器作为祭品, 敬献给神帝祖先
天地以求福佑, 这是, 豊, 字的本
义 。 王国维, 观堂集林卷六 ·释 禮,
说：豊, 象二玉在器之形 。
古者行礼以玉。”在, 说文, 中，
“豊”、,禮,被分为二字，释“豊”
为“行礼之器也”，这不够准确；释
,禮,为“所以事神致富也”，这才
是以玉事神致富的,禮,字的本义。
用“玉”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例证，
古书习见。
,殷契佚存, 七八三片曰：, 其贞：用三玉,
犬, 羊 。,, 周礼 ·春官 ·肆师,,, 立大祭, 用
玉帛牲栓 。,, 周礼 ·春官 ·大宗伯,,, 以玉作
六器, 以礼天地四方 。 以苍璧礼天, 以黄琮礼地,
以青圭礼东方, 以赤璋礼南方, 以白琥礼西方,
以玄璜礼北方 。,, 周礼 ·小宗伯, 又有言；
‘ 凡国大贞, 则奉玉帛以诏 號 。,
左传 ·庄公十年,,“公曰：‘牺牲玉帛，
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
神弗福也。”’对此事,,国语 ·鲁语上,
则是这样记载的：“长勺之役，曹刿问所
以战于庄公。公曰：‘余不爱衣食于民，
不爱牲玉于神。”’
“灵”的繁体字写作,靈,,,说文 ·玉
部, 释曰：“, 靈 巫，以玉事神。从玉，
霝声。 靈, 或从巫。”, 玉篇 ·玉部, 也
释曰：“,佑也。”现当代的人胸佩玉饰，
手戴玉镯，家供玉器，除了具有装饰或显
富的作用之外，也同样有希冀用玉来驱邪
避祸，祈求神灵祖先赐福保佑的意思。
二、玉是上古君臣相见所持
的表示等级身份的祥瑞信物
周朝用玉制成六瑞，作为诸侯朝见天子
时区分君臣和爵秩等级的六种祥瑞信物。
,周礼 ·春官 ·大宗伯, 曰：“以玉作六瑞，
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
伯执躬圭，子执榖璧，男执蒲璧。”
东汉许慎, 说文, 释曰：“圭，
瑞玉也，上圜下方。 …… 珪，古文
从玉。”“璧，瑞玉，圜也。”周
天子与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尺寸
有别。
,周礼 ·冬官 ·考公记, 曰：, 镇圭
尺有二寸, 天子守之；命圭九寸, 谓
之桓圭, 公守之；命圭七寸, 谓之信
圭, 侯守之；命圭七寸, 谓之躬圭,
伯守之 。,
东汉郑玄注释说：“镇，安也，所
以安四方。镇圭者，盖以四镇之山为
瑑饰，尺有二寸。”“命圭者，王所
命之圭也，朝觐执焉，居则守之。”
关于子爵、男爵所执之“榖璧”和
“蒲璧”，
,说文, 在“圭”篆之下解释说：
“子执榖璧，男执蒲璧，皆五寸。”
周天子所执之圭与五等诸侯所执之圭
璧，不仅尺寸大小有别，而且所用之
玉的质地、颜色也有定规。
,周礼 ·冬官 ·考工记, 曰：, 天子用全,
公用龙, 侯用瓒, 伯用将 。 (华按：将, 当为
埒, 此指玉和石各占一半的杂色玉 。 郑玄注
未指出此误字 。 )”郑玄注释说：, 郑司农云：
‘ 全, 纯色也 。 龙, 当为尨, 尨谓杂色 。 ’
玄谓全, 纯玉也 。 龙, 瓒, 将, 皆杂名也 。,
许慎, 说文 ·玉部, 在, 瓒, 篆之下
解说得更为具体, 准确：, 瓒, 三玉二
石也 。 从玉, 赞声 。, 礼,,天子用全,
纯玉也；上公用駹, 四玉一石也；侯用
瓒, 伯用埒, 玉石半相埒也 。,
可见, 天子所执之镇圭, 是用不含杂质,
杂色的纯玉制成的；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
只能用质, 色等级次之的杂玉来制作, 且要
由天子来封赐 。 周天子为了验证五等诸侯朝
觐时所执之圭璧是不是自己所封赐的, 还特
别制作了一种名为, 瑁, 的圭玉 。
,周礼 ·冬官 ·考工记, 曰：“天子
执瑁，四寸，以朝诸侯。”, 说文 ·玉
部, 在“瑁”篆之下解释说：“诸侯
执圭朝天子，天子执玉以冒之。似犂
冠。”
今人张舜徽, 说文约注, 对此注释说：
,,尚书 ·顾命, 正义云：‘礼，天子所以
执瑁者，诸侯即位，天子赐之以命圭，圭
头邪锐，其瑁当下邪刻之，其刻阔狭长短
如圭头。诸侯来朝，执圭以援天子。天子
以冒之刻处冒彼圭头。若大小相当，则是
本所赐；
其或不同，则圭是伪作；知诸侯信与
不信。故天子执瑁，所以冒诸侯之圭，
以齐瑞信，犹今之合符然，’据此可知
古者朝觐之礼，实有此制。圭之形，上
锐下大，与犂相类。瑁之覆于圭，犹犂
冠之冒于木也。故许君直说之曰似犂
冠。”
我们上面所援引的史料, 说的都
是周天子与其五等诸侯所执圭璧的定
制规矩 。 其实诸侯朝觐天子所执圭璧
的一些原始定制规矩, 早在尧舜时代
就已经产生了 。
,尚书 ·虞书 ·舜典, 曰：“正月上日，
(舜 )受终于文祖。 …… 辑五瑞。既月乃日，
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舜在尧的太
庙接受了禅让的帝位，收集了各地酋长诸
侯朝见尧帝时所持的五种圭玉，然后选择
吉月吉日，接受各地酋长诸侯的朝见，又
把圭玉颁赐给各位酋长诸侯。
,尚书 ·虞书 ·舜典, 又说：“岁二月，
(舜 )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
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西汉孔
安国注释说：“五等诸侯执其玉。”唐人
孔颖达也注释说：“修五玉，公侯伯子男
所执之圭璧也。”
,尚书, 这段记载明确地告诉后世，
舜帝即位后，在二月份统一了音律和度、
量、衡，制定了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朝觐
的五种礼节、五种圭玉以及各类贡品的数
量定制。至于五等诸侯朝觐时所持之五种
圭玉，等朝见结束后，又还给诸侯们。
根据, 尚书, 的这个记载, 我们可以
得知在尧帝之时, 各地酋长诸侯朝见尧帝
就已手持圭玉, 但那时的圭玉在质地尺寸,
形状颜色等方面还没有统一的规定；舜即
帝位后, 才第一次对其圭玉的质地尺寸,
形状颜色作了统一的规定 。
周朝的“六瑞” (周天子所持的
“镇圭”加上五等诸侯所持的“桓
圭、信圭、躬圭、榖璧、蒲璧” )，
当是在沿用舜帝“五玉”基础上的
进一步发展，而且形成了定制，后
世相袭沿用。
,国语 ·吴语, 曰：“越灭吴，上征上
国，宋郑鲁 衛 陈蔡执玉之君皆人朝。”越
王打败了吴国，又北上征服了中原各诸侯
国。宋郑鲁 衛 陈蔡等六个诸侯国只好臣服
于越，其国君都拿着代表自己爵秩的圭玉
去朝觐越王。
由此可见，质地尺寸、形状颜
色等有定制的圭璧玉器是上古五等
诸侯朝见天子时表示爵秩身份的必
不可少的祥瑞信物。
三、玉既是珍宝礼品，又是
和平的象征
玉和贝，在上古都是珍宝。“宝”字
在甲骨文中写作,” (后下一八 ·三 )、
,” (甲三二三 0)。罗振玉, 增订殷虚书
契考释, 指出：“贝与玉在宀内，宝之谊
已明。
古金文及篆文增缶，此省。”
,说文, 释曰：“宝，珍也。从宀从
玉从贝，缶声。,古文宝省贝。”
许氏此说“古文宝省贝”，即宀中有
玉即为宝，此说有据，因为古代文献
中宝直接指玉的用例很常见。
例如, 诗经 ·大雅 ·崧高,,“锡尔介圭，
以作尔宝。”, 毛传, 注曰：“宝，瑞
也。”, 国语 ·鲁语,,“莒太子僕弑纪
公，以其宝来奔。”韦昭注曰：“宝，
玉也。”, 公羊传 ·庄公六年,,“冬，
齐人来归衛宝。”何休注：“宝者，玉
物之凡名。”
王褒, 四子讲德论,,“美玉蕴于碔砆，
凡人视之怢焉，良工砥之，然后知其宝
也。”玉和宝，在古代文献中也常常是
同义连用。例如：, 春秋 ·定公八年,,
“盗窃宝玉、大弓。”杜预注曰：“宝
玉，夏后氏之璜。”, 左传 ·定公八年,
曰：“阳虎说甲如公宫，取宝玉、大弓
以出。”
,韩非子 ·和氏,,, 和曰,‘ 吾
非悲刖也, 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 贞
士而名之以逛, 此吾所以悲也 。 ’ 王
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 遂命曰
‘ 和氏之璧 。,’ 可见玉是宝, 宝即
是玉 。
玉作为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珍贵祭品，
作为上古君臣相见所持的表示等级身份的
祥瑞信物，推而广之，玉成了诸侯会盟、
贵族相见，或是古人初次拜见尊长所赠送
的礼品。所赠之礼叫贽。贽中最珍贵的礼
品是玉帛。, 玉篇,,“贽，执玉帛也。”
,左传 ·庄公二十四年,,“男贽，
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
贽，不过榛、栗、枣、惰、以告虔
也。”这是就一般贽礼而言的。
如果古代诸侯在会盟时执圭璧、
送瑞玉，那么，既表示了诸侯自身的爵
秩等级 (“五等诸侯执其玉” )，又蕴含着
自身德行有如玉一样温文尔雅的意思，
从而表达出会盟的真正意愿：希望对方
诸侯也如玉一样温文尔雅，遵礼和好，
彼此间不要发生矛盾或战争。
,论语 ·阳货,,“子曰：‘礼
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何晏集解引
郑玄注曰：“玉，圭璋之属；帛，
束帛之属。言礼非但崇此玉帛而已，
所贵者乃贵其安上治民。”
,左传。定公十五年,,“春，邾隐公
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
公受玉卑，其容俯。”杜预注：“玉，朝
者之贽。”孔颖达疏曰：,,曲礼, 云：
‘凡挚，天子鬯。’天子尊，无与敌者，
故执其鬯酒以对神。‘诸侯珪’，是谓玉
为贽也。”
,左传 ·僖公十五年, 又有言：“上
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
兴戎。”瑞玉为贽礼，之所以能够化解
矛盾，象征和平，班固, 白虎通 ·瑞贽,
说得好：“公侯以玉为贽者，玉取其燥
不轻，湿不重，明公侯之德全也。”
瑞玉温润祥和，瑕适并见，可以化解矛盾，
避免战祸，古人凝炼而形象地把它表述为这样
一句古谚：“化干戈为玉帛”。老舍, 茶馆,
第一幕台词说：“三五十口子打手，经调人东
说西说，便都喝碗茶，吃碗烂肉面，就可以化
干戈为玉帛了。”可见瑞玉不仅仅是一般物质
意义的珍宝，而且已经由物质意义的珍宝升华
成了和平的象征。
四、玉被用来比喻美德
玉既是上古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珍
贵祭品，又是古代君臣相见所持的表
现等级身份的祥瑞信物，还被公认为
化解矛盾、实现和平的象征。
可以说，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玉自古以
来就是至纯、至尊，无限美好的珍品，是
超越了玉的物质形态而饱含了中国人无限
赞美、无限钦敬的极为特殊的感情物，因
而玉被用来比喻美德。在, 礼记 ·聘义, 中，
有一段孔子与子贡的对话，很精彩地解说
了上古人把玉比喻为美德的原因：
子贡问于孔子曰,? 敢问君子贵
玉而贱珉者，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
多与?”孔子曰,? 非为珉之多，故
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
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
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
义也。垂之如坠，礼也。
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
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
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
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
下莫不贵者，道也。, 诗, 云：‘言念
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类似孔子这样的解说，古代文献还有
不少把玉比喻为德的解释。, 管子 ·水地,
篇说：
夫玉之所贵者，九德出焉。夫玉温润以泽，
仁也。邻以理者，知也。坚而不蹙，义也。廉而
不刿，行也。鲜而不垢，洁也。折而不挠，勇也。
瑕适皆见，精也。茂华光泽，并通而不相陵，容
也，叩之，其音清搏彻远，纯而不杀，辞也。是
以人主贵之，藏以为宝，剖以为符瑞，九德出焉。
,荀子 ·法行, 篇的记载与, 礼记 ·聘义,
的记载基本相同，此不赘引。西汉刘向的
,说苑 ·杂言, 说玉有“德、智、义、勇、
仁、情”六美。东汉许慎, 说文, 在“玉”
篆之下解说玉有“仁、义、智、勇、絮”
五德。
班固, 白虎通 ·考黜, 说：“玉者，德
美之至也”；“玉者，象君子之德，燥不
轻，湿不重，是以君子宝之。”, 礼记 ·玉
藻, 说：“古之君子必佩玉。 …… 君子无
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
,礼记 ·曲礼下, 又再强调：“君无故，
玉不去身。”唐人孔颖达对此疏曰：“玉
谓佩也。君子于玉比德，故恒佩玉，明身
恒有德也。”由此可见，玉在古人心目中
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何等的珍贵 !玉不离
身，就是有德在身。美玉就是美德的象征，
令人钦敬，令人神往。
五、玉引申泛指吉祥、珍贵、
精美、敬辞、尊称
“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玉
者，德美之至也”；美玉是至高至尊
品德的象征，以至于美玉自上古以来
就被赋予了这样的文化涵义：
大凡品德高尚的人，容颜端庄美貌的
人，对人和身体言行所用的敬辞美称，以
及对一切美好的、珍贵的、精致的事物的
赞美，几乎都可以用玉来加以形容、比喻、
尊称和美言。其语言表现形式常常是在所
要喻称美言的名词 (人或事物 )、动词 (动作
行为 )之前用“玉”字来修饰。
清人俞樾在他的, 群经平议 ·尔雅,
中说：“古人之词，凡所甚美者，则以
玉言之。, 尚书, 之‘玉食’,,礼记,
之‘玉女’,,仪礼, 之‘玉饰’，皆
是也。”玉食是指精美的食品。, 尚
书 ·洪范, 的“惟辟玉食”，是说只有天
子才能享用珍美的食品。玉液是美酒。
白居易, 效陶潜体诗, 说“开瓶泻樽中，玉
液黄金卮。”, 礼记 ·祭统, 云：“请君之玉女与
寡人共有敝邑。”句中的“玉女”是对贤淑美貌
而令人喜爱的姑娘的美称。汉语也可以用玉容、
玉颜、玉色来形容人美好如玉的容貌；容貌如玉
的男女还可以用“玉人”来美称。“玉人襟袖薄，
斜凭翠栏干。” (韦庄, 秋霁晚景, )此指女性。
“总角乘羊车人市，见者皆以为玉
人。” (,晋书 ·衛 玠传, )此指美男子 衛 玠。
玉体是对别人身体的尊称。玉趾是对别人
贵步的敬辞。玉札是对别人书信的敬称。
玉音是对别人言辞、书信的尊称，以尊其
贵重。
,仪礼, 所说的“玉饰”，是指用
美玉装饰而成的精美高雅的饰物。玉宇既
是对瑰丽宏伟的宫殿的夸饰，也是对天空
的美称。玉堂可以美称宫殿，也可以指仙
人的居室，还可以泛指宝贵之宅。
传说月中有蟾蜍、有白兔，所以
人们把月亮美称为玉蟾，玉兔。李白
,初月, 诗说：“玉蟾离海上，白露显
花时。”贾岛, 赠智朗禅师, 说：“上
人分明见，玉兔潭底没。”
圆圆的月亮如玉一般晶莹剔透，像圆盘，像
车轮，所以月亮又被美称为玉盘、玉轮。
李白, 古朗月行, 诗说：“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骆宾王, 在江南赠宋五之
问, 诗中说：“玉轮涵地开，剑匣连星
起。”
中国人取名字十分慎重。中国人的名
字也很能体现美玉文化的特色。人们以
“玉”为名，是为了求得幸福、吉祥和顺
发。例如：玉珍、玉福、玉珠、玉华、玉
莲、玉玲、玉琛、玉蓉、玉林、玉英、玉
荣、玉璋、玉瑰、玉环、玉琴、玉芳、玉
宝、宝玉、瑞玉、琮玉、亭玉、粉玉、妙
玉 ……
人们认为某地是风水宝地，就用
“玉在山而草木润”去赞美它。说人的
品行高洁，就用“玉洁冰清”或“冰清
玉壶”来加以形容。“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的这两句诗，
是中国人熟知的千古名句。
比喻人为保持气节而宁死不屈，就说
“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形容
人风姿秀美，就说“亭亭玉立”。成全
别人，或者说爱护帮助他人而使人有成
就，就被美称为“玉成”。“那太师与
驿丞对行者作礼道：‘多谢老师玉成之
恩 !’”(,西游记, 第 54回 )
请人为自己的诗、书、画题签，就
尊称为“玉题、玉签”。美玉相碰，就发
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尤其令人喜爱。刘勰
的, 文心雕龙 ·声律, 说：“左碍而寻右，
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
辞糜于耳，累累如贯珠矣。,
描摹振玉之声的常见象声词有玲
玲，玲玎，玲琅，玲珑等。自居易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更是人
们喜欢用来描写清脆、悠扬、悦耳的
歌曲和乐章的名句。
,诗经 ·小雅 ·斯干, 说：“乃生男子，
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弄”
的本义是玩玉。璋是圭玉，是古代王侯官
吏上朝所持的玉器。给所生男孩把玩玉璋，
意在祝愿这个男孩日后长大成为王侯官吏，
秉持圭玉上朝。
古代社会男尊女卑。某家生了男
孩，就高兴地说是有了“弄璋之庆”、
“弄璋之喜”；如果生了女孩，则被
说成是“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诗
经 ·小雅 ·斯干, )。
甚至有身份的男子喝醉了酒，古人
竟把其醉态美言为“玉山将崩，玉山自
倒”。南朝刘义庆, 世说新语 ·容止, 有
言：“山公曰：‘嵇叔夜 (康 )之为人也，
岩岩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
之将崩。”李白的, 襄阳歌, 也说：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
推。,
由于美玉是典雅、吉祥、珍爱之物，
因而用玉为表意偏旁的字，多有吉祥、美
好、珍贵的意思。例如许慎的, 说文解字,
把“璠”训释为：“璠璵，鲁之宝玉，从
玉，番声。孔子曰：‘美哉，璠璵！远而
望之，奂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一则
理胜，二则孚胜。’”
从玉耑声的“瑞”字,,说文,
释为“以玉为信也”。王充的, 论衡 ·指
瑞, 则释为：“王者受富贵之命，故其
动出见吉祥异物，则谓之瑞。”王国维
的, 观堂集林卷三 ·说珏朋, 也说：“圭
璧之属以为瑞信。”瑞星是吉祥之星，
瑞雨是好雨。瑞雪可以兆丰年。
瑰宝是珍宝，玮宝也是珍宝。
“瑶 環 瑜珥”均是美玉之名，他们结
合成句，可以喻指人的品行好、容貌
美。韩愈,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说：
“幼子娟好静秀，瑶 環 瑜珥,蘭 茁其
芽，称其家儿也。”
璀璨本指美玉之光泽，后凡鲜明的色
彩，华丽盛大的景观，都可用璀璨来形容
描绘。陆机, 为周夫人赠车骑, 诗说：
“京城华丽地，璀璨多异人。”曹植, 洛
神赋, 也有名句：“披罗衣之璀璨兮，珥
瑶碧之华琚。”“璀璨夺目”在现代汉语
中更是人们常用来形容光彩鲜明的喜爱之
物的词语。 ……
总而言之，人间一切吉祥美好的言
辞祝福，对一切高尚行为，对一切珍贵、
精美事物的钦羡赞美，汉语几乎都可以
用美玉来加以形容、比喻、尊称和美言。
商代甲骨文和, 尚书,,, 周
礼,,, 诗经,,, 左传,,, 国
语, 等古代群书关于美玉各种用途
的翔实记载，是中国古代丰富多彩
的美玉文化的客观反映。
,管子 ·水地,,, 礼记, 之, 聘义,,, 玉
藻, 及其, 曲礼下,,, 荀子 ·法行,,, 说
苑 ·杂言,,, 白虎通,,, 说文, 诸书关于美
玉文化涵义的解说，以及郑玄、韦昭、杜预、孔
颖达等古代注解家的注疏，或详或略，文字不尽
相同，但解说的观点基本相同，可以看作是古代
先贤们对美玉文化涵义早期的理论总结与概括。
贵州师范大学顾久教授在其, 中
国文化教程, 中指出：“玉文化是一
个包含着早期人类经济生活、价值观
念，以后又沉淀到民俗、语言，以及
潜入中国人心灵深处的一个系统。”
顾久教授的这个观点是凝炼而精当的。
我们可以这样说，从远古到现代，
中国人都极其珍爱美玉，崇尚美玉，都
把各种美好的情感、吉祥如意的言辞祝
福，以及浪漫的想象喻称比附寄托在美
玉之上，美玉成为了中国人尚美求吉思
想感情物化的一种神奇物，
所以美玉是超越了物质形态的无
价之宝，因而由美玉所形成的美玉文
化现象、美玉文化情结也就构成了我
们中国特有的一个文化系统。
辉煌灿烂的中国文化就是由类似美
玉文化这样一个个在历史政治、价值观
念、审美意识、民俗民风、汉字构形以
表意，汉语的继承与发展等诸方面互相
联系渗透的子系统汇聚而成的博大精深
的文化系统。
研究、赏析美玉文化这朵中国文化百
花园中的奇葩，我们可以在先哲时贤成就
的基础上进一步对美玉文化的源流发展作
出理论的研究和总结，可以进一步继承、
光大源远流长、光耀千秋的中国文化，从
而为繁荣、发展中国的文化事业服务。
谢谢大家！
(Thank you every body)
试 论 美 玉 文 化
酒能反映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与文化,
玉也能反映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与文化,
因为玉是远古人记载历史与文化的重要书写
材料 。 例如龙的形状早在中国五千年前的红
山文化中就已经被刻在玉石上了 。
在商代甲骨文中，“玉”字写作
,” (一期乙三四八六 )，或写作,” (京
津一 0三二 )。,”即“珏”字，像两串
玉片并放在一起。在金文中，“玉”字写
作“王” (毛公鼎、穆公鼎 )。其横画像玉片，
其竖画像串连玉片的绳索。
甲骨文横画表示的玉片多少不一，
金文则统一规范为三片。在金文、小
篆中，表示玉片的三个横画距离相等，
中有一竖相贯，“玉”字写作“王”。
说文,,玉”篆之下训释曰：
“象三玉之连，,其贯也。”帝王
的“王”字，上面的两横距离较远
一些，写作,”。所以金文、小
篆的“玉”、“王”二字字形相似。
,广韵 ·烛韵, 曰：, 玉,, 说
文, 本作 ‘ 王 ’, 隶加点以别 ‘ 王 ’
字 。, 可见, 王, 是, 玉, 的古字,
后加点与帝王的, 王, 字相区别；
加点的, 玉, 字是秦朝隶变之后才
出现的今字 。
“玉, 字作为汉字的左偏旁 (俗称斜
玉旁 ),或在汉字的上半部时, 仍然写
作不加点的古字, 例如, 瑜珠玲珑璜
璋碧弄, 等等；但是, 玉, 写在汉字
的下部, 一般要写为加点的今字, 例
如, 璧莹玺 璺瑬, 等等 。
玉是一种质地细密、温润而有光泽的
美石，分为硬玉和软玉两种。白玉、碧玉、
五彩玉，色彩斑斓，甚为美观。, 红楼梦,
中贾宝玉口内所衔的那块“大如雀卵，灿
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玉
石，就是一块令人喜爱的美玉。
用美玉雕琢而成的各种赏心悦目
的玉器工艺品, 精巧而玲珑剔透, 既
便于佩饰把玩, 又便于收藏传久, 因
而很受中国人的珍爱, 以至于有, 黄
金有价玉无价, 之誉 。
例如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曾在其, 史记, 中
称颂春秋楚人卞和所得的那块价值连城
的和氏璧是天下共传之宝。新疆的和田
玉、陕西的蓝田玉以及河南的南阳玉等
等，都是闻名于古今中外的珍贵美玉。
由于中国人特别珍爱美玉，所以中国
人把美好的情感、吉祥如意的言辞祝福，
以及浪漫的想象喻称比附寄托在美玉之上，
以至于在汉语文化系统中形成了一个独具
特色的美玉文化子系统。本文拟在前修时
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五个方面对美玉
文化略作论说。
一、玉是上古祭祀神帝祖先
天地以求福佑的珍贵祭品
礼是 禮 的古文，“礼,禮,在甲骨文
中写作,” (一期后下八 ·二 )、
,” (一期铁二三八 ·四 )，楷书写作
“豊” (“禮,字左边的,”旁乃后世所加 )，
字下部的“豆”即为祭祀之高足器皿。
,尔雅 ·释器,,“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
瓦豆谓之登。”郭璞注曰：“豆，礼器
也。”“豊”字上部是两串玉，即“珏”。玉温
润敦厚，晶莹剔透，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廉而
不刿，象征高雅、纯洁和忠诚，最适宜表达祭祀
之人对神帝祖先天地的虔诚供奉之意，所以玉成
为最理想最珍贵的祭品。
高足祭祀器皿中盛有两串精美
的玉器作为祭品, 敬献给神帝祖先
天地以求福佑, 这是, 豊, 字的本
义 。 王国维, 观堂集林卷六 ·释 禮,
说：豊, 象二玉在器之形 。
古者行礼以玉。”在, 说文, 中，
“豊”、,禮,被分为二字，释“豊”
为“行礼之器也”，这不够准确；释
,禮,为“所以事神致富也”，这才
是以玉事神致富的,禮,字的本义。
用“玉”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例证，
古书习见。
,殷契佚存, 七八三片曰：, 其贞：用三玉,
犬, 羊 。,, 周礼 ·春官 ·肆师,,, 立大祭, 用
玉帛牲栓 。,, 周礼 ·春官 ·大宗伯,,, 以玉作
六器, 以礼天地四方 。 以苍璧礼天, 以黄琮礼地,
以青圭礼东方, 以赤璋礼南方, 以白琥礼西方,
以玄璜礼北方 。,, 周礼 ·小宗伯, 又有言；
‘ 凡国大贞, 则奉玉帛以诏 號 。,
左传 ·庄公十年,,“公曰：‘牺牲玉帛，
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
神弗福也。”’对此事,,国语 ·鲁语上,
则是这样记载的：“长勺之役，曹刿问所
以战于庄公。公曰：‘余不爱衣食于民，
不爱牲玉于神。”’
“灵”的繁体字写作,靈,,,说文 ·玉
部, 释曰：“, 靈 巫，以玉事神。从玉，
霝声。 靈, 或从巫。”, 玉篇 ·玉部, 也
释曰：“,佑也。”现当代的人胸佩玉饰，
手戴玉镯，家供玉器，除了具有装饰或显
富的作用之外，也同样有希冀用玉来驱邪
避祸，祈求神灵祖先赐福保佑的意思。
二、玉是上古君臣相见所持
的表示等级身份的祥瑞信物
周朝用玉制成六瑞，作为诸侯朝见天子
时区分君臣和爵秩等级的六种祥瑞信物。
,周礼 ·春官 ·大宗伯, 曰：“以玉作六瑞，
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
伯执躬圭，子执榖璧，男执蒲璧。”
东汉许慎, 说文, 释曰：“圭，
瑞玉也，上圜下方。 …… 珪，古文
从玉。”“璧，瑞玉，圜也。”周
天子与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尺寸
有别。
,周礼 ·冬官 ·考公记, 曰：, 镇圭
尺有二寸, 天子守之；命圭九寸, 谓
之桓圭, 公守之；命圭七寸, 谓之信
圭, 侯守之；命圭七寸, 谓之躬圭,
伯守之 。,
东汉郑玄注释说：“镇，安也，所
以安四方。镇圭者，盖以四镇之山为
瑑饰，尺有二寸。”“命圭者，王所
命之圭也，朝觐执焉，居则守之。”
关于子爵、男爵所执之“榖璧”和
“蒲璧”，
,说文, 在“圭”篆之下解释说：
“子执榖璧，男执蒲璧，皆五寸。”
周天子所执之圭与五等诸侯所执之圭
璧，不仅尺寸大小有别，而且所用之
玉的质地、颜色也有定规。
,周礼 ·冬官 ·考工记, 曰：, 天子用全,
公用龙, 侯用瓒, 伯用将 。 (华按：将, 当为
埒, 此指玉和石各占一半的杂色玉 。 郑玄注
未指出此误字 。 )”郑玄注释说：, 郑司农云：
‘ 全, 纯色也 。 龙, 当为尨, 尨谓杂色 。 ’
玄谓全, 纯玉也 。 龙, 瓒, 将, 皆杂名也 。,
许慎, 说文 ·玉部, 在, 瓒, 篆之下
解说得更为具体, 准确：, 瓒, 三玉二
石也 。 从玉, 赞声 。, 礼,,天子用全,
纯玉也；上公用駹, 四玉一石也；侯用
瓒, 伯用埒, 玉石半相埒也 。,
可见, 天子所执之镇圭, 是用不含杂质,
杂色的纯玉制成的；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
只能用质, 色等级次之的杂玉来制作, 且要
由天子来封赐 。 周天子为了验证五等诸侯朝
觐时所执之圭璧是不是自己所封赐的, 还特
别制作了一种名为, 瑁, 的圭玉 。
,周礼 ·冬官 ·考工记, 曰：“天子
执瑁，四寸，以朝诸侯。”, 说文 ·玉
部, 在“瑁”篆之下解释说：“诸侯
执圭朝天子，天子执玉以冒之。似犂
冠。”
今人张舜徽, 说文约注, 对此注释说：
,,尚书 ·顾命, 正义云：‘礼，天子所以
执瑁者，诸侯即位，天子赐之以命圭，圭
头邪锐，其瑁当下邪刻之，其刻阔狭长短
如圭头。诸侯来朝，执圭以援天子。天子
以冒之刻处冒彼圭头。若大小相当，则是
本所赐；
其或不同，则圭是伪作；知诸侯信与
不信。故天子执瑁，所以冒诸侯之圭，
以齐瑞信，犹今之合符然，’据此可知
古者朝觐之礼，实有此制。圭之形，上
锐下大，与犂相类。瑁之覆于圭，犹犂
冠之冒于木也。故许君直说之曰似犂
冠。”
我们上面所援引的史料, 说的都
是周天子与其五等诸侯所执圭璧的定
制规矩 。 其实诸侯朝觐天子所执圭璧
的一些原始定制规矩, 早在尧舜时代
就已经产生了 。
,尚书 ·虞书 ·舜典, 曰：“正月上日，
(舜 )受终于文祖。 …… 辑五瑞。既月乃日，
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舜在尧的太
庙接受了禅让的帝位，收集了各地酋长诸
侯朝见尧帝时所持的五种圭玉，然后选择
吉月吉日，接受各地酋长诸侯的朝见，又
把圭玉颁赐给各位酋长诸侯。
,尚书 ·虞书 ·舜典, 又说：“岁二月，
(舜 )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
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西汉孔
安国注释说：“五等诸侯执其玉。”唐人
孔颖达也注释说：“修五玉，公侯伯子男
所执之圭璧也。”
,尚书, 这段记载明确地告诉后世，
舜帝即位后，在二月份统一了音律和度、
量、衡，制定了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朝觐
的五种礼节、五种圭玉以及各类贡品的数
量定制。至于五等诸侯朝觐时所持之五种
圭玉，等朝见结束后，又还给诸侯们。
根据, 尚书, 的这个记载, 我们可以
得知在尧帝之时, 各地酋长诸侯朝见尧帝
就已手持圭玉, 但那时的圭玉在质地尺寸,
形状颜色等方面还没有统一的规定；舜即
帝位后, 才第一次对其圭玉的质地尺寸,
形状颜色作了统一的规定 。
周朝的“六瑞” (周天子所持的
“镇圭”加上五等诸侯所持的“桓
圭、信圭、躬圭、榖璧、蒲璧” )，
当是在沿用舜帝“五玉”基础上的
进一步发展，而且形成了定制，后
世相袭沿用。
,国语 ·吴语, 曰：“越灭吴，上征上
国，宋郑鲁 衛 陈蔡执玉之君皆人朝。”越
王打败了吴国，又北上征服了中原各诸侯
国。宋郑鲁 衛 陈蔡等六个诸侯国只好臣服
于越，其国君都拿着代表自己爵秩的圭玉
去朝觐越王。
由此可见，质地尺寸、形状颜
色等有定制的圭璧玉器是上古五等
诸侯朝见天子时表示爵秩身份的必
不可少的祥瑞信物。
三、玉既是珍宝礼品，又是
和平的象征
玉和贝，在上古都是珍宝。“宝”字
在甲骨文中写作,” (后下一八 ·三 )、
,” (甲三二三 0)。罗振玉, 增订殷虚书
契考释, 指出：“贝与玉在宀内，宝之谊
已明。
古金文及篆文增缶，此省。”
,说文, 释曰：“宝，珍也。从宀从
玉从贝，缶声。,古文宝省贝。”
许氏此说“古文宝省贝”，即宀中有
玉即为宝，此说有据，因为古代文献
中宝直接指玉的用例很常见。
例如, 诗经 ·大雅 ·崧高,,“锡尔介圭，
以作尔宝。”, 毛传, 注曰：“宝，瑞
也。”, 国语 ·鲁语,,“莒太子僕弑纪
公，以其宝来奔。”韦昭注曰：“宝，
玉也。”, 公羊传 ·庄公六年,,“冬，
齐人来归衛宝。”何休注：“宝者，玉
物之凡名。”
王褒, 四子讲德论,,“美玉蕴于碔砆，
凡人视之怢焉，良工砥之，然后知其宝
也。”玉和宝，在古代文献中也常常是
同义连用。例如：, 春秋 ·定公八年,,
“盗窃宝玉、大弓。”杜预注曰：“宝
玉，夏后氏之璜。”, 左传 ·定公八年,
曰：“阳虎说甲如公宫，取宝玉、大弓
以出。”
,韩非子 ·和氏,,, 和曰,‘ 吾
非悲刖也, 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 贞
士而名之以逛, 此吾所以悲也 。 ’ 王
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 遂命曰
‘ 和氏之璧 。,’ 可见玉是宝, 宝即
是玉 。
玉作为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珍贵祭品，
作为上古君臣相见所持的表示等级身份的
祥瑞信物，推而广之，玉成了诸侯会盟、
贵族相见，或是古人初次拜见尊长所赠送
的礼品。所赠之礼叫贽。贽中最珍贵的礼
品是玉帛。, 玉篇,,“贽，执玉帛也。”
,左传 ·庄公二十四年,,“男贽，
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
贽，不过榛、栗、枣、惰、以告虔
也。”这是就一般贽礼而言的。
如果古代诸侯在会盟时执圭璧、
送瑞玉，那么，既表示了诸侯自身的爵
秩等级 (“五等诸侯执其玉” )，又蕴含着
自身德行有如玉一样温文尔雅的意思，
从而表达出会盟的真正意愿：希望对方
诸侯也如玉一样温文尔雅，遵礼和好，
彼此间不要发生矛盾或战争。
,论语 ·阳货,,“子曰：‘礼
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何晏集解引
郑玄注曰：“玉，圭璋之属；帛，
束帛之属。言礼非但崇此玉帛而已，
所贵者乃贵其安上治民。”
,左传。定公十五年,,“春，邾隐公
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
公受玉卑，其容俯。”杜预注：“玉，朝
者之贽。”孔颖达疏曰：,,曲礼, 云：
‘凡挚，天子鬯。’天子尊，无与敌者，
故执其鬯酒以对神。‘诸侯珪’，是谓玉
为贽也。”
,左传 ·僖公十五年, 又有言：“上
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
兴戎。”瑞玉为贽礼，之所以能够化解
矛盾，象征和平，班固, 白虎通 ·瑞贽,
说得好：“公侯以玉为贽者，玉取其燥
不轻，湿不重，明公侯之德全也。”
瑞玉温润祥和，瑕适并见，可以化解矛盾，
避免战祸，古人凝炼而形象地把它表述为这样
一句古谚：“化干戈为玉帛”。老舍, 茶馆,
第一幕台词说：“三五十口子打手，经调人东
说西说，便都喝碗茶，吃碗烂肉面，就可以化
干戈为玉帛了。”可见瑞玉不仅仅是一般物质
意义的珍宝，而且已经由物质意义的珍宝升华
成了和平的象征。
四、玉被用来比喻美德
玉既是上古祭祀神帝祖先天地的珍
贵祭品，又是古代君臣相见所持的表
现等级身份的祥瑞信物，还被公认为
化解矛盾、实现和平的象征。
可以说，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玉自古以
来就是至纯、至尊，无限美好的珍品，是
超越了玉的物质形态而饱含了中国人无限
赞美、无限钦敬的极为特殊的感情物，因
而玉被用来比喻美德。在, 礼记 ·聘义, 中，
有一段孔子与子贡的对话，很精彩地解说
了上古人把玉比喻为美德的原因：
子贡问于孔子曰,? 敢问君子贵
玉而贱珉者，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
多与?”孔子曰,? 非为珉之多，故
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
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
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
义也。垂之如坠，礼也。
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
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
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
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
下莫不贵者，道也。, 诗, 云：‘言念
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类似孔子这样的解说，古代文献还有
不少把玉比喻为德的解释。, 管子 ·水地,
篇说：
夫玉之所贵者，九德出焉。夫玉温润以泽，
仁也。邻以理者，知也。坚而不蹙，义也。廉而
不刿，行也。鲜而不垢，洁也。折而不挠，勇也。
瑕适皆见，精也。茂华光泽，并通而不相陵，容
也，叩之，其音清搏彻远，纯而不杀，辞也。是
以人主贵之，藏以为宝，剖以为符瑞，九德出焉。
,荀子 ·法行, 篇的记载与, 礼记 ·聘义,
的记载基本相同，此不赘引。西汉刘向的
,说苑 ·杂言, 说玉有“德、智、义、勇、
仁、情”六美。东汉许慎, 说文, 在“玉”
篆之下解说玉有“仁、义、智、勇、絮”
五德。
班固, 白虎通 ·考黜, 说：“玉者，德
美之至也”；“玉者，象君子之德，燥不
轻，湿不重，是以君子宝之。”, 礼记 ·玉
藻, 说：“古之君子必佩玉。 …… 君子无
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
,礼记 ·曲礼下, 又再强调：“君无故，
玉不去身。”唐人孔颖达对此疏曰：“玉
谓佩也。君子于玉比德，故恒佩玉，明身
恒有德也。”由此可见，玉在古人心目中
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何等的珍贵 !玉不离
身，就是有德在身。美玉就是美德的象征，
令人钦敬，令人神往。
五、玉引申泛指吉祥、珍贵、
精美、敬辞、尊称
“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玉
者，德美之至也”；美玉是至高至尊
品德的象征，以至于美玉自上古以来
就被赋予了这样的文化涵义：
大凡品德高尚的人，容颜端庄美貌的
人，对人和身体言行所用的敬辞美称，以
及对一切美好的、珍贵的、精致的事物的
赞美，几乎都可以用玉来加以形容、比喻、
尊称和美言。其语言表现形式常常是在所
要喻称美言的名词 (人或事物 )、动词 (动作
行为 )之前用“玉”字来修饰。
清人俞樾在他的, 群经平议 ·尔雅,
中说：“古人之词，凡所甚美者，则以
玉言之。, 尚书, 之‘玉食’,,礼记,
之‘玉女’,,仪礼, 之‘玉饰’，皆
是也。”玉食是指精美的食品。, 尚
书 ·洪范, 的“惟辟玉食”，是说只有天
子才能享用珍美的食品。玉液是美酒。
白居易, 效陶潜体诗, 说“开瓶泻樽中，玉
液黄金卮。”, 礼记 ·祭统, 云：“请君之玉女与
寡人共有敝邑。”句中的“玉女”是对贤淑美貌
而令人喜爱的姑娘的美称。汉语也可以用玉容、
玉颜、玉色来形容人美好如玉的容貌；容貌如玉
的男女还可以用“玉人”来美称。“玉人襟袖薄，
斜凭翠栏干。” (韦庄, 秋霁晚景, )此指女性。
“总角乘羊车人市，见者皆以为玉
人。” (,晋书 ·衛 玠传, )此指美男子 衛 玠。
玉体是对别人身体的尊称。玉趾是对别人
贵步的敬辞。玉札是对别人书信的敬称。
玉音是对别人言辞、书信的尊称，以尊其
贵重。
,仪礼, 所说的“玉饰”，是指用
美玉装饰而成的精美高雅的饰物。玉宇既
是对瑰丽宏伟的宫殿的夸饰，也是对天空
的美称。玉堂可以美称宫殿，也可以指仙
人的居室，还可以泛指宝贵之宅。
传说月中有蟾蜍、有白兔，所以
人们把月亮美称为玉蟾，玉兔。李白
,初月, 诗说：“玉蟾离海上，白露显
花时。”贾岛, 赠智朗禅师, 说：“上
人分明见，玉兔潭底没。”
圆圆的月亮如玉一般晶莹剔透，像圆盘，像
车轮，所以月亮又被美称为玉盘、玉轮。
李白, 古朗月行, 诗说：“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骆宾王, 在江南赠宋五之
问, 诗中说：“玉轮涵地开，剑匣连星
起。”
中国人取名字十分慎重。中国人的名
字也很能体现美玉文化的特色。人们以
“玉”为名，是为了求得幸福、吉祥和顺
发。例如：玉珍、玉福、玉珠、玉华、玉
莲、玉玲、玉琛、玉蓉、玉林、玉英、玉
荣、玉璋、玉瑰、玉环、玉琴、玉芳、玉
宝、宝玉、瑞玉、琮玉、亭玉、粉玉、妙
玉 ……
人们认为某地是风水宝地，就用
“玉在山而草木润”去赞美它。说人的
品行高洁，就用“玉洁冰清”或“冰清
玉壶”来加以形容。“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的这两句诗，
是中国人熟知的千古名句。
比喻人为保持气节而宁死不屈，就说
“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形容
人风姿秀美，就说“亭亭玉立”。成全
别人，或者说爱护帮助他人而使人有成
就，就被美称为“玉成”。“那太师与
驿丞对行者作礼道：‘多谢老师玉成之
恩 !’”(,西游记, 第 54回 )
请人为自己的诗、书、画题签，就
尊称为“玉题、玉签”。美玉相碰，就发
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尤其令人喜爱。刘勰
的, 文心雕龙 ·声律, 说：“左碍而寻右，
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
辞糜于耳，累累如贯珠矣。,
描摹振玉之声的常见象声词有玲
玲，玲玎，玲琅，玲珑等。自居易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更是人
们喜欢用来描写清脆、悠扬、悦耳的
歌曲和乐章的名句。
,诗经 ·小雅 ·斯干, 说：“乃生男子，
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弄”
的本义是玩玉。璋是圭玉，是古代王侯官
吏上朝所持的玉器。给所生男孩把玩玉璋，
意在祝愿这个男孩日后长大成为王侯官吏，
秉持圭玉上朝。
古代社会男尊女卑。某家生了男
孩，就高兴地说是有了“弄璋之庆”、
“弄璋之喜”；如果生了女孩，则被
说成是“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诗
经 ·小雅 ·斯干, )。
甚至有身份的男子喝醉了酒，古人
竟把其醉态美言为“玉山将崩，玉山自
倒”。南朝刘义庆, 世说新语 ·容止, 有
言：“山公曰：‘嵇叔夜 (康 )之为人也，
岩岩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
之将崩。”李白的, 襄阳歌, 也说：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
推。,
由于美玉是典雅、吉祥、珍爱之物，
因而用玉为表意偏旁的字，多有吉祥、美
好、珍贵的意思。例如许慎的, 说文解字,
把“璠”训释为：“璠璵，鲁之宝玉，从
玉，番声。孔子曰：‘美哉，璠璵！远而
望之，奂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一则
理胜，二则孚胜。’”
从玉耑声的“瑞”字,,说文,
释为“以玉为信也”。王充的, 论衡 ·指
瑞, 则释为：“王者受富贵之命，故其
动出见吉祥异物，则谓之瑞。”王国维
的, 观堂集林卷三 ·说珏朋, 也说：“圭
璧之属以为瑞信。”瑞星是吉祥之星，
瑞雨是好雨。瑞雪可以兆丰年。
瑰宝是珍宝，玮宝也是珍宝。
“瑶 環 瑜珥”均是美玉之名，他们结
合成句，可以喻指人的品行好、容貌
美。韩愈,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说：
“幼子娟好静秀，瑶 環 瑜珥,蘭 茁其
芽，称其家儿也。”
璀璨本指美玉之光泽，后凡鲜明的色
彩，华丽盛大的景观，都可用璀璨来形容
描绘。陆机, 为周夫人赠车骑, 诗说：
“京城华丽地，璀璨多异人。”曹植, 洛
神赋, 也有名句：“披罗衣之璀璨兮，珥
瑶碧之华琚。”“璀璨夺目”在现代汉语
中更是人们常用来形容光彩鲜明的喜爱之
物的词语。 ……
总而言之，人间一切吉祥美好的言
辞祝福，对一切高尚行为，对一切珍贵、
精美事物的钦羡赞美，汉语几乎都可以
用美玉来加以形容、比喻、尊称和美言。
商代甲骨文和, 尚书,,, 周
礼,,, 诗经,,, 左传,,, 国
语, 等古代群书关于美玉各种用途
的翔实记载，是中国古代丰富多彩
的美玉文化的客观反映。
,管子 ·水地,,, 礼记, 之, 聘义,,, 玉
藻, 及其, 曲礼下,,, 荀子 ·法行,,, 说
苑 ·杂言,,, 白虎通,,, 说文, 诸书关于美
玉文化涵义的解说，以及郑玄、韦昭、杜预、孔
颖达等古代注解家的注疏，或详或略，文字不尽
相同，但解说的观点基本相同，可以看作是古代
先贤们对美玉文化涵义早期的理论总结与概括。
贵州师范大学顾久教授在其, 中
国文化教程, 中指出：“玉文化是一
个包含着早期人类经济生活、价值观
念，以后又沉淀到民俗、语言，以及
潜入中国人心灵深处的一个系统。”
顾久教授的这个观点是凝炼而精当的。
我们可以这样说，从远古到现代，
中国人都极其珍爱美玉，崇尚美玉，都
把各种美好的情感、吉祥如意的言辞祝
福，以及浪漫的想象喻称比附寄托在美
玉之上，美玉成为了中国人尚美求吉思
想感情物化的一种神奇物，
所以美玉是超越了物质形态的无
价之宝，因而由美玉所形成的美玉文
化现象、美玉文化情结也就构成了我
们中国特有的一个文化系统。
辉煌灿烂的中国文化就是由类似美
玉文化这样一个个在历史政治、价值观
念、审美意识、民俗民风、汉字构形以
表意，汉语的继承与发展等诸方面互相
联系渗透的子系统汇聚而成的博大精深
的文化系统。
研究、赏析美玉文化这朵中国文化百
花园中的奇葩，我们可以在先哲时贤成就
的基础上进一步对美玉文化的源流发展作
出理论的研究和总结，可以进一步继承、
光大源远流长、光耀千秋的中国文化，从
而为繁荣、发展中国的文化事业服务。
谢谢大家！
(Thank you every bo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