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梁光华教授
汉 字 与 中 国 文 学
高尔基在其, 论散文, 中说：“文
学的根本材料，是语言 ——是给我们的
一切印象、感情、思想等以形态的语言，
文学是借语言来作雕塑描写的艺术。”
简言之，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在中国，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文字符号。
古今各种题材，各种样式的中国文学
作品的创作、传播和欣赏，都需要通过汉
语汉字来完成，所以中国文学可以说是汉
语汉字的艺术。下面，我们拟从以下三个
方面来讨论汉字与中国文学的关系。
一、汉字一字一音一义，适宜创造工
整对偶的文学诗句。
工整的对偶，是文学创作中常用的一种修
辞形式，它由字数相等、结构相同、内容相关
的一对词句排列组合而成。汉语，特别是古代
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用一个汉字来记录一
个单音节词。
一个汉字，既是一个独立的意义单位，
又是一个独立的语音单位，还是一个独立的
书写单位 ——方块字体，也就是说，汉字具
有视觉、听觉和意义三位于一体的特点。所
以汉字特别适宜创造工整优美的对偶文学诗
句。这是汉语汉字的独有优势。
例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诗经 ·小雅 ·采薇, ）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王维, 山居秋暝, ）
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
（黄山谷, 过平舆怀李子先，时在并州, ）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甫,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
杜甫这首名诗，除首联两句不是对偶句外，
其余三联六句分别都是整齐、匀称、工稳的对仗
（偶）句，一字一顿，平仄交替，极其准确酣畅
地表达出诗人听到官军胜利的喜讯之后，急欲从
四川回乡的喜悦心情。这首“古今第一快诗”，
若译为西方的拼音文字，需加许多注释，诗句参
差不齐，不可能象汉语汉字这样整齐工稳。
我们不妨来对比一下,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唐 ·李绅, 悯农, ）
张廷琛、魏博思在他们选译的, 唐诗一百
首, 中是这样翻译的：
When crops are worked at noon，
It is sweat that moistens the soit.
Who stops to think,before a bowl of food.
That every grain comes only through long toil?
(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 1991年版第
172页 )
从英语的角度来看，张、魏二先生
极其注意译诗的准确性和形式的对称工
整性，但是与汉语原诗相比，其语言文
字的对称工整性则是无法相比的。林庚
先生在其, 发现问题和职业敏感, 一文
中指出：
我们的象形文字和西方的拼音文字大不
一样。象形文字具有一定的空间性,…… 西
方的诗偏重听觉，中国的诗兼有视觉。上对
下，左对右，天对地，山对水，这样的对称，
排偶，只有单音的汉字才办得到。拼音文字
做起来很困难。（, 文史知识, 1999年第 7
期）
日本学者古田敬一, 中国文学的对句
艺术, 也有这样的观点：
S.R德林威尔在, 旧约圣书文学序说,
指出旧约圣书的诗中有三句对、隔句对等
对句。先说三句对的例子：
but let all those that put their trust in
thee rejoice,Let then ever shout for joy,
because thou defendest them,And let them
that love thy name be joy ful in thee.
“让所有那些信任你的人欣喜；让他们
高兴地欢呼, 因为你在庇护他们；并且让爱
你名的人仍为你欢欣鼓舞 。,
一看就明白，无论是表现形式，还是意思
内容，都不象中国诗的对句那样完备。中国语
以外的言语，原则上都是这样吧。一字一音一
义的语言除了中国文字外，是不可能有别的。
而如果不是一音一字一义的言语，而要写出象
中国诗这样形式完备的诗是不可能的。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89年７月第１版第 52页）
二、汉字字义字音的借用与双关，适
宜创造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
汉字是一种神奇的文字。汉字是一个耐人
寻味的文化魔方。汉字所蕴涵的文化意义极其
丰富多彩。在日常生活中，在文学创作中，汉
字字义字音的巧妙借用和字义字音的含蓄双关，
都可以创造含而不露，幽默风趣，意象万千，
文辞优美的诗文佳句。下面分字义字音借用和
字义字音双关来加以讨论。
1、字义字音巧妙借用
中国的诗歌讲究对仗。对仗有很多
种类型，其中借对就很有特色，它是汉
字字义字音在诗歌对仗中的巧妙借用。
借对又分为借义对和借音对两类。
（ 1）借义对 。借义对是诗人在诗中巧借
汉字一字多义的形式来构成的一种诗歌对仗。
一个汉字有甲、乙、丙等多个丰富的义项，
在诗中本来用的是甲义，但诗人却巧妙地借
用它的乙义来与另外诗句的字词在形式上构
成对仗，故而颇有韵味。
例如：
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
（杜甫, 九日五首, ）
出句的“竹叶”，在诗中本来的意义
是指酒，但诗人却巧妙地借用“竹叶”的
字面义 ——“竹子的叶”来与对句的“菊花”
构成工整的植物对。
出句的“分”字，在诗中本来用的
是缘分（份）的“分”（份）之义，但
诗人却巧妙地借“分”的字面义 ——分
开的“分”来与对句的“开”构成动词
对。
短短七个字的出句，却产生了两个
借义对，既丰富了诗句的文学内涵，也
使得诗句的文字表现形式十分工巧。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杜甫, 曲江, ）
诗中出句的“寻常”，本来用的是“通
常”之义（即通常在所行走的地方都负有酒
债），但诗人却借用“寻常”的“八尺为寻，
信寻为常”的字面义 ——“十六”来与对句的
数词“七十”，巧妙地构成数字对。杜甫
,江南逢李龟年, 中的两句诗：“岐王宅里
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其“寻常”二
字的用法，与此例相同。
（ 2）借音对。 借音对是诗人在诗中巧借汉字
的同音字而构成的一种诗歌对仗。例如：
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 。
（孟浩然, 裴司士员司户见寻, ）
诗中的“黍”对“梅”属植物对。“鸡”
和“杨”本来不同类：“鸡”属动物，“杨”
（杨树）属植物；然而诗人在诗中却要借“杨”
与“羊”同音字的关系，巧妙地让同音的“羊”
与出句的“鸡”构成动物对。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 。
（杜甫, 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 ）
出句的“清”，本来是指清早的
“清”，但诗人在诗中却要巧借“清”与
青色的“青”同音字的关系，让同音的
“青”与对句的“白”构成颜色对。
寄身且喜沧州近，顾影无如白发何。
（刘长卿, 江洲重别薛六, ）
出句的“沧州”，在诗中本指河北地名，
但诗人却要巧借“沧”与苍天的“苍”（青色）
同音字关系，让同音的“苍”与对句的“白”
构成颜色对。
借义对和借音对这种高超绝伦的文学手
法, 使得中国诗词熠熠生辉, 诗句不仅在字
面形式上简洁工整, 词彩华丽, 而且诗意含
蓄隽永, 其文学韵味如醉品陈年佳酿, 醇香
悠长 。 这是汉字深厚的文化蕴涵, 汉字丰富
的言外之义所独有的 。 纵观中外, 其他文字
焉能与汉字抗峰相比 ！
2、字音字义含蓄双关
双关是一种修辞手法。双关利用汉字谐
音和汉字字词多义的特点，在语句中构成双
重意义，字面上是一个意思，而实际上是另
一个意思，即所谓的言在此而意在彼，这言
外之义才是说话人的真意所在。双关分为谐
音双关和字义双关两种。
（ 1）谐音双关。 谐音双关就是利用同音或音
近的汉字词语构成语义双关。例如：
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
隐。 …… 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
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
流人品。 …… 这甄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
内寄居的一个穷儒 ——姓贾，名化，表字时飞，
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
（, 红楼梦, 第一回）
,红楼梦, 开篇所讲的这两个人
物 ——甄士隐、贾雨村，是作家曹雪芹
运用谐音双关的手法创作的两个文学人
物。我们用曹雪芹自己在, 红楼梦, 第
一回开篇中说的话来加以解读：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
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 <<石头记 >>
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 …… 虽我未学,下笔无
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
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
云云。
可见“甄士隐”是根据“真事隐（去）”的谐音双
关而创作的人名；“贾雨村”则是根据“假语村（言）”
之谐音双关而创作的人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 红楼梦, 第四回）
句中的“雪”，字面上指“大雪”，
而实际上指, 红楼梦, 中所说的四大家
族“贾史王薛”之“薛”，说薛家极其
富有：“珍珠如土金如铁”。“雪”与
“薛”同音而双关妙用。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 竹枝词, ）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诗句表面上是说“无晴”、“有晴”的天气，而
实际上是指“郎”之歌声是“无情”还是“有
情”。“晴”与“情”同音，故而诗人双关妙用，
这是刘禹锡此诗流传千古的真谛所在。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商隐, 锦瑟, ）
此诗出句之“丝”，字面上是指“春蚕”
所吐之“丝”，而实际上是指恋人思恋之“思”。
“丝”与“思”同音双关妙用。泪，字面指蜡烛
燃烧的蜡油、蜡泪，实指恋人思恋之眼泪。“泪”
字同音同字双关妙用。
另外，汉语中的歇后语，有许多也是利
用汉字谐音构成双关语意的。例如：
外甥打灯笼 ——照舅（旧）
孔夫子搬家 ——尽是书（输）
老虎拉车 ——谁赶（敢）
上鞋不用锥子 ——针（真）好
（ 2）字义双关。 字义双关就是利用汉
字字词多义的特点构成的双关。例如：
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
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
（, 史记 ·淮阴侯列传, ）
句子中的“背”，字面上是指韩信的
背相（与“面相”相对），而说客蒯通此
言的真实意思是指韩信背反（刘邦）。
说客蒯通当时不敢公开明言鼓动韩信反叛
刘邦，而只能用双关语劝说：看你的面相，
最多不过是封侯，而且还会危而不安；看你
的背相，你的官运，你的荣华富贵，实在是
前途无量，无法说到顶啊！之所以能产生这
样的双关之意，是由于“背”字兼有“背后、
背相”和“背反、反叛”的双重意义造成的。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
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红楼梦, 第五回）
例中的“三春”，字面上看上去是指“三
月的春天”，而作家曹雪芹的真实含义是指, 红
楼梦, 中的三个女子：元春、迎春、探春。“春”
字本义为“春天”，而在, 红楼梦, 这一特定的
典型环境中，是“元春、迎春、探春”三个女子
人名的用字，故而作者借“春”字双关妙用，其
幽默风趣，含而不露的文学艺术魅力何其光彩照
人！
“雅”要地位，也要钱，古今并不两样
的，但古代的买雅，自然比现在便宜；办法
也并不两样，书要摆在书架上，或者抛几本
在地板上，酒杯要摆在桌子上，但算盘却要
收在抽屉里，或者最好是在肚子里。
（鲁迅, 病后杂谈, ）
鲁迅先生这段杂文中的“算盘”，字
面上是指“收在抽屉里”的计算工具算盘，
但“算盘”在文中的言外之意实际是指
“最好是在肚子里”的,心机”，颇有讽
刺之意。这是由于“算盘”同时兼有“计
算工具”和“心机”两个意义造成的字义
双关。
汉字字音字义所蕴涵的文化意义丰
富多彩，所以谐音双关和字义双关所使
用的语言文字简洁生动，幽默风趣，所
表达的意思表里不一，含而不露，耐人
寻味，具有很强的文学表现力。在古今
汉民族人民的生活中，在古今中国文学
作品中，谐音双关和字义双关广为使用，
深受人们欢迎。
三、汉字特有的形音义三要素拆
拼组合及汉字叠字回文的妙用，适
宜创造形象生动、高雅有趣、益智
独特的文学作品。
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方块汉字集形
音义三要素于一身。汉字的造字方法从象形
会意到形声，创造了大量的独体字和合体字，
而且以合体字为主。汉字的独体字，大多成
为了合体字的构字部件偏旁。
根据李玲璞先生, 甲骨文字学, （上海学林
出版社 1995年版）的研究，汉字构字部件偏旁
组合成字，其拼拆组合方式有左右、上下、内外、
重叠等 7类 14种之多。汉字构字部件偏旁的丰富
性和重叠拼拆组合的多样性，使得汉字视觉形式
活泼而灵动，使得汉字形音义重叠拼拆组合成新
字之后具有了多彩的文学性和丰富的文化蕴涵。
下面，我们拟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展开讨论。
（ 1）析字
析字就是在诗词对联创作中根据方块
汉字一些特殊结构来进行拆析或组合，拆
析或组合之后形成的新字又表示新的意义，
而且这新字新意又能与原字原意在一句之
中交错使用，构成别有情趣新意的诗词对
联句子。
例如：
据说大才子李调元在清朝乾隆间任
广东学政。一日傍晚李学政的轿子在郊
外被一樵夫挡了驾。樵夫说他有一个上
联，要李学政对出下联方能过去。李学
政下轿洗耳恭听。樵夫指着他挑的柴张
口说出了上联：
此木成柴山山出
李学政是对联高手，只见他慢踱方步，远
望夕阳缓缓西下，村寨炊烟嬝嬝而升，因而口
吟下联而对：
因火为烟夕夕多
樵夫连声说：“对得好！对得妙！”樵夫
拆析“柴”、“出”二字而成上联，构思奇特；
李学政对应拆析“烟”、“多”二字而巧对下
联，创意精妙！
据说 1915年袁世凯称帝时，国人愤
怒，于是有人吟出上联，在全国征求下
联：
或在園中，拖出老袁还我國
一位忧国忧民之志士对出了下联：
余临道上，扔开愚首问前途
上联“園”字拆出了其中之“袁”，
换成“或”字变成“國”，“拖出老袁
还我國”斥责袁世凯称帝复辟何等辛辣！
下联“道”字拆出其中之“首”，换用
“余”字变成“途”，“扔开愚首问前
途”表达不顾个人安危忧国忧民的爱国
情怀，何等感人！
据说唐伯虎点秋香时，面对颇有难
度的析字上联：,十口心思，思国思君
思社稷”,他风趣地对出了下联：,八
目尚赏，赏风赏月赏秋香” 。唐伯虎敏
捷的才思，留下千古的爱情佳话。
拆析组合汉字有相当的难度；将拆析组
合后的新字新意与原字原意构成另有情趣新
意的诗词对联句子，更有难度！这种高难度
的文学艺术形式，也只有在汉语汉字的文学
艺术创造中方能独有！这就是汉字艺术、汉
字文化蕴涵魅力之所在！
（ 2）叠字
叠字是指一个汉字在诗文中重叠使
用的一种修辞手法。在古今诗文中，叠字
所产生的文学作用是多方面的。我们来看
这样一个例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诗经 ·小雅 ·采薇, ）
“依, 字单用是动词, 依靠, 之义；
,依依, 二字叠用则为形容词, 在诗中用
来状写春日杨柳茂盛随风飘荡的样子 。 诗
人以此, 杨柳依依, 之春景来喻指昔日欢
送戍边将士出征的热烈场面 。, 霏, 字单
用, 一是名词, 云气, 之义, 二是动词
,飘散, 之义 。
“霏霏”二字叠用则为形容词，在诗
中用来状写严冬雨雪纷纷扬扬、铺天盖
地而下的样子。诗人以此“雨雪霏霏”
之冬景喻指戍边士兵羸弱、饥寒、孤独
归来而无人相迎的冷酷场面。所谓“春
景示喜，冬景寓哀”是也。
诗人用“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
来作强烈的对比描写，确实起到了情景交
融、突出主题的作用。“依依”和“霏霏”
叠字使用，既能使所状之景生动形象，所
言之情深切感人，又能使语感朗朗上口，
具有悦耳的音律美感。
叠字在诗文中的文学作用妙处很多，
但是叠字要运用得好确非 易事。清初著名
学者顾炎武在其, 日知录, 卷二十一中指
出,
诗用叠字最难。卫诗“河水洋洋，北
流活活，施罛,鱣鲔发发，葭菼
揭揭，蔗姜孽孽”，连用六叠字，可谓复
而不厌，赜而不乱矣。古诗“青青河畔草，
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连用六叠字，
亦极自然。下此即无人可继。
诗经，古诗十九首中的叠字用得精妙，
这是历代都公认的，但是顾氏说“下此无
人可继”，则言之有过。例如宋代女词人
李清照的,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词首起笔的这十四个叠字，可谓神来之
笔！这十四个叠字表达的意义可谓同中有
异。张承鹄先生论析得十分透彻：
以情贯穿其中，这是其同。“寻寻觅
觅”写词人的动作，“冷冷清清”写寻觅
时的环境，“凄凄惨惨戚戚”则写寻觅后
的心境，这是其异。“寻寻觅觅”将动词
“寻”和“觅”叠用，都是寻找的意思 。
词人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寻找的
动作，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呢？是寻找她感
情深挚却已不在人世的丈夫吗？是寻找她
失去了的美好青春和生活吗？是寻找已经
丢失了的书籍文物吗？还是在寻找她曾经
生活游息过的中原失地呢？可能都有。
但她在陌生简陋的空屋中找来找去，结
果却是一无所获，得到的只是“冷冷清清”
的感受。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凄楚冷落与孤寂，
她无可奈何，心烦意乱而不知所措。是啊，
举目皆是人群，而有谁能理解她，又有谁能
关心她。
要知道在熙熙攘攘人群背后的孤独，是要远比
鲁滨逊困居孤岛的孤独更难受百倍的。于是，
词人千言万语并作一句“凄凄惨惨戚戚”，
将她绝望中挣扎的情状和盘托出，确实是
“一字一泪，都是咬着牙根咽下”，令人不
忍卒读，（张承鹄, 古代韵文名篇赏析,
P569，贵州人民出版社 2003年版）
关于叠字的奇妙文学作用，我们再来
看北戴河孟姜女祠堂那副闻名天下的叠字
对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这副绝佳对联的妙趣是将“朝”、“长”二
字叠字使用而产生的。“朝”有“日、天”义之
“朝”（ zhāo）和“潮汐”义之“朝”（ cháo）
两个意义和读音。, 诗经 ·卫风 ·氓, 曰：“夙兴夜
寐，靡有朝矣。”李白, 王昭君, 其二曰：“今
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这两句诗中的“朝”
字是“天、日”的意思。
,管子 ·轻重乙, 曰：“天下之朝夕可定
乎？”郭沫若等集校曰：“朝夕犹潮汐，喻言
起伏。”, 汉书 ·枚乘传,,“游曲台，临上路，
不知朝夕之池。”唐人颜师古引苏林曰：“吴
以海水朝夕为池也。”这后两例中的“朝”是
指海水“潮汐”的“潮”。“长”兼有“生长”
之“长”（ zhǎng）和“经常”之“长”
（ cháng）两个意义和读音。
贾谊, 论积贮疏, 曰：“淫侈之俗，日日以
长。”句中的“长”是生长的“长”。, 庄
子 ·秋水, 曰：“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张籍
,猛虎行,,“谷中近窟有山村，长向村家取黄
犊。”这两例中的“长”是副词“经常”的
“常”。由于“朝”、“长”二字各兼两个音义，
它们各自在上下联中重叠使用，就产生了丰富的
意义内容和奇妙的修辞效果。
加上不同的标点符号，这副奇妙的叠字联
可以产生以下六种不同的意思：
A,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消。
B,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消。
C、海水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D、海水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E、海水朝 cháo！朝 cháo！朝 cháo！
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zhǎng！长 zhǎng！
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消。
F、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
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
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同一个汉字兼具两个不同的音义，
在同一对联中叠字使用，能产生如此丰
富的意义和奇妙的修辞效果，让人眼花
缭乱而意趣横生，美不胜收，赞叹不已！
这一对联艺术的绝唱，恐怕只有神魅的
汉字才能独占花魁吧！
（ 3）回文
回文是指某些诗词对联无论顺读，
还是倒读，回环往复去读，其文理皆通，
而且都能成为诗词对联的一种奇特文体。
回文的起源，南朝刘勰, 文心雕龙 ·明诗,
说：“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道原其
人不可考，其作品史未相传，所以此说存
疑。
中国文学史一般以前秦窦滔之妻苏蕙的
回文诗, 璇玑图, 为早见。唐朝武则天, 璇玑
图序, 说：“前秦苻坚时，扶风窦滔妻苏氏名
惠字若兰。滔镇襄阳，绝苏氏音问，苏氏因织
锦为回文，五彩相宜，纵广八寸，题诗二百余
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覆，皆为文章。”我
们这里拈举其中的四句为例以窥其一斑：
仁智怀德圣虞唐，
贞志笃终誓穹苍。
钦所感想妄淫荒，
心忧增慕怀惨伤。
这四句诗倒过来读，则是：
伤惨怀慕增忧心，
荒淫妄想感所钦。
苍穹誓终笃志贞，
唐虞圣德怀智仁。
这四句顺读诗和倒读诗都表达了苏氏怀念
丈夫，殷切盼望仁智怀德的丈夫归来的凄惋伤
惨之情。一个“苍穹誓终笃志贞”的怨妇形象
油然而生。
汉字一字一音一义，字次词序回环往复都
能成诗诵读，十分奇特有趣。但创作回文诗，
诗人需要具备高超的驾驭汉语汉字的能力和深
厚的文学功底。例如南朝齐青年诗人王融的
,春游回文诗, 云：
池莲照晓月，
幔锦拂朝风。
这两句诗倒过来读则可为：
风朝拂锦幔，
月晓照莲池。
宋代苏轼的, 题金山回文, 诗曰：
潮随岸浪雪山倾，远浦鱼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巷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远树江天晓，蔼蔼红霞晚日晴。
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这首诗倒过来读则是：
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山四望遥。
晴日晚霞红蔼蔼，晓天江树远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巷，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鱼浦远，倾山雪浪岸随潮。
苏轼诗翁原诗和回环而读所形成的
回文诗，描绘的都是金山的美丽景色。
但回文诗的状景着眼点所绘景色的位置、
景物先后次序和意趣，与原诗略有变化，
颇值玩味。
北京天然居茶楼曾有这样一副回文对联：
客上天然居，
居然天上客。
上联的意思是宾客登上“天然居”茶楼；
回读上联而成下联，意思则变为：在幽雅“天
然居”茶楼上的宾客，居然是天上来的宾客
（天仙），顺读、回读意义发生了变化，汉字
字次词序的颠倒变化，导致其诗之意义的变化，
真是情趣盎然。
厦门鼓浪屿鱼腹浦有这样回文对联：
雾锁山头山锁雾，
天连水尾水连天。
这副回文对联的奇巧之处是：上联和下联都
是联内自身回文，也即是上联以中间的“头”字，
下联以中间的“尾”字为轴心，前半句与后半句
互为回文，这样就使得上联和下联无论顺读还是
倒读都能文从字顺，诗意盎然，极其形象地描绘
出鼓浪屿鱼腹浦水天相接、雾绕山岛的海岛景观。
美丽的海岛景观与此奇巧的回文对联相映成趣，
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回文诗联是利用一个汉字记录一个
汉语单音词的优势，将其字次词序回环
往复皆可表达两种事理或两种景象或两
种情意的相互联系，反复吟咏而意趣横
生，所以, 诗苑 ·类格, 载有上官仪的评
价说：回文“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
新”。
（ 4）神智体 —— 汉字神写神读
神智体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类似汉字游
戏的诗体。说起神智体，宋代典籍有这
样一段有趣的记载。宋人桑世昌, 回文
类聚, 卷三曰：
苏轼, 晚眺, 诗曰：“长亭短景无人画，
老大横拖瘦竹筇。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
侧山峰。”右一首名‘神智体’，以意写图，
令人自悟。神宗照宁间北虏使至，每以能诗自
矜，以诘翰林诸儒，上命东坡馆伴之，东坡曰：
“赋诗亦易事也，观诗稍难耳。”遂作, 晚眺,
诗以示之，虏使惶愧，莫知所之，自后不复言
诗矣。
能令以诗狂傲的北虏使惶愧，逃得不知
所向的, 晚眺, 诗，大文豪苏轼是如何写给
北虏使看的呢？原来苏翁是这样书写的：
[转引自, 辞源, （修订本）“神智体”释语 ]
,晚眺, 这首七言绝句，苏翁只写了十二个字。
“亭”字上下长写；“景”字上下短写；“畫”
字下部之“田”别体可写为“囚”，而苏翁在
此缺笔无“人”写作“冂”；“老”字放大了
写；“拖”字则横着写；“筇”字之竹头写得
瘦细；“首”字反着写；“雲”字上面的“雨”
和下面的“云”之间断开，中间相距较远；
“暮”字下部之“日”歪斜着书写；“江”字
之声旁“工”，中竖曲折而写着,”；“蘸”
字倒着书写；“峰”字左边之“山”旁侧斜着
写。
苏翁顺着诗意，根据汉字形体和汉字书
法的多种变化，巧妙地书写了长短正反、
瘦细曲折、别体缺笔、若断若连的十二个
奇特的字来表达, 晚眺, 一诗二十八字所
描绘之景象，其神奇的艺术夸张和想象令
人拍案叫绝！所以弄得自命不凡的北虏使
瞠目结舌，惶愧而不知所之。
苏翁, 晚眺, 诗之所以被称为
“神智体”，其“神智”之所以能
够启人“神智”，正是依据汉字形
体结构和汉字书法的多种神奇变化，
写者神写，读者神读而产生的。
本文以上所简要论析的三个方面的
例子，仅仅是汉字与中国文学这个精彩
纷呈的大千世界的一个窗口。但仅凭这
一小小的窗口，我们就已经欣喜地窥见
了汉字对创作中国文学有着巨大而独特
的作用。中国文学是汉语汉字的艺术。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日新月异的
发展，随着我国和谐社会的不断推进，随着
广大人民群众对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文学精
品作品的渴求，汉字以其独特的字形构意、
一字多音、一字多义多词所蕴涵的丰富的文
化意义在文学创作中的神奇运用，中国文学
必将进一步繁荣发展，中国文学必将对世界
文学、世界文化作出新的贡献。
谢谢大家！
汉 字 与 中 国 文 学
高尔基在其, 论散文, 中说：“文
学的根本材料，是语言 ——是给我们的
一切印象、感情、思想等以形态的语言，
文学是借语言来作雕塑描写的艺术。”
简言之，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在中国，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文字符号。
古今各种题材，各种样式的中国文学
作品的创作、传播和欣赏，都需要通过汉
语汉字来完成，所以中国文学可以说是汉
语汉字的艺术。下面，我们拟从以下三个
方面来讨论汉字与中国文学的关系。
一、汉字一字一音一义，适宜创造工
整对偶的文学诗句。
工整的对偶，是文学创作中常用的一种修
辞形式，它由字数相等、结构相同、内容相关
的一对词句排列组合而成。汉语，特别是古代
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用一个汉字来记录一
个单音节词。
一个汉字，既是一个独立的意义单位，
又是一个独立的语音单位，还是一个独立的
书写单位 ——方块字体，也就是说，汉字具
有视觉、听觉和意义三位于一体的特点。所
以汉字特别适宜创造工整优美的对偶文学诗
句。这是汉语汉字的独有优势。
例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诗经 ·小雅 ·采薇, ）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王维, 山居秋暝, ）
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
（黄山谷, 过平舆怀李子先，时在并州, ）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甫,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
杜甫这首名诗，除首联两句不是对偶句外，
其余三联六句分别都是整齐、匀称、工稳的对仗
（偶）句，一字一顿，平仄交替，极其准确酣畅
地表达出诗人听到官军胜利的喜讯之后，急欲从
四川回乡的喜悦心情。这首“古今第一快诗”，
若译为西方的拼音文字，需加许多注释，诗句参
差不齐，不可能象汉语汉字这样整齐工稳。
我们不妨来对比一下,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唐 ·李绅, 悯农, ）
张廷琛、魏博思在他们选译的, 唐诗一百
首, 中是这样翻译的：
When crops are worked at noon，
It is sweat that moistens the soit.
Who stops to think,before a bowl of food.
That every grain comes only through long toil?
(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 1991年版第
172页 )
从英语的角度来看，张、魏二先生
极其注意译诗的准确性和形式的对称工
整性，但是与汉语原诗相比，其语言文
字的对称工整性则是无法相比的。林庚
先生在其, 发现问题和职业敏感, 一文
中指出：
我们的象形文字和西方的拼音文字大不
一样。象形文字具有一定的空间性,…… 西
方的诗偏重听觉，中国的诗兼有视觉。上对
下，左对右，天对地，山对水，这样的对称，
排偶，只有单音的汉字才办得到。拼音文字
做起来很困难。（, 文史知识, 1999年第 7
期）
日本学者古田敬一, 中国文学的对句
艺术, 也有这样的观点：
S.R德林威尔在, 旧约圣书文学序说,
指出旧约圣书的诗中有三句对、隔句对等
对句。先说三句对的例子：
but let all those that put their trust in
thee rejoice,Let then ever shout for joy,
because thou defendest them,And let them
that love thy name be joy ful in thee.
“让所有那些信任你的人欣喜；让他们
高兴地欢呼, 因为你在庇护他们；并且让爱
你名的人仍为你欢欣鼓舞 。,
一看就明白，无论是表现形式，还是意思
内容，都不象中国诗的对句那样完备。中国语
以外的言语，原则上都是这样吧。一字一音一
义的语言除了中国文字外，是不可能有别的。
而如果不是一音一字一义的言语，而要写出象
中国诗这样形式完备的诗是不可能的。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89年７月第１版第 52页）
二、汉字字义字音的借用与双关，适
宜创造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
汉字是一种神奇的文字。汉字是一个耐人
寻味的文化魔方。汉字所蕴涵的文化意义极其
丰富多彩。在日常生活中，在文学创作中，汉
字字义字音的巧妙借用和字义字音的含蓄双关，
都可以创造含而不露，幽默风趣，意象万千，
文辞优美的诗文佳句。下面分字义字音借用和
字义字音双关来加以讨论。
1、字义字音巧妙借用
中国的诗歌讲究对仗。对仗有很多
种类型，其中借对就很有特色，它是汉
字字义字音在诗歌对仗中的巧妙借用。
借对又分为借义对和借音对两类。
（ 1）借义对 。借义对是诗人在诗中巧借
汉字一字多义的形式来构成的一种诗歌对仗。
一个汉字有甲、乙、丙等多个丰富的义项，
在诗中本来用的是甲义，但诗人却巧妙地借
用它的乙义来与另外诗句的字词在形式上构
成对仗，故而颇有韵味。
例如：
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
（杜甫, 九日五首, ）
出句的“竹叶”，在诗中本来的意义
是指酒，但诗人却巧妙地借用“竹叶”的
字面义 ——“竹子的叶”来与对句的“菊花”
构成工整的植物对。
出句的“分”字，在诗中本来用的
是缘分（份）的“分”（份）之义，但
诗人却巧妙地借“分”的字面义 ——分
开的“分”来与对句的“开”构成动词
对。
短短七个字的出句，却产生了两个
借义对，既丰富了诗句的文学内涵，也
使得诗句的文字表现形式十分工巧。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杜甫, 曲江, ）
诗中出句的“寻常”，本来用的是“通
常”之义（即通常在所行走的地方都负有酒
债），但诗人却借用“寻常”的“八尺为寻，
信寻为常”的字面义 ——“十六”来与对句的
数词“七十”，巧妙地构成数字对。杜甫
,江南逢李龟年, 中的两句诗：“岐王宅里
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其“寻常”二
字的用法，与此例相同。
（ 2）借音对。 借音对是诗人在诗中巧借汉字
的同音字而构成的一种诗歌对仗。例如：
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 。
（孟浩然, 裴司士员司户见寻, ）
诗中的“黍”对“梅”属植物对。“鸡”
和“杨”本来不同类：“鸡”属动物，“杨”
（杨树）属植物；然而诗人在诗中却要借“杨”
与“羊”同音字的关系，巧妙地让同音的“羊”
与出句的“鸡”构成动物对。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 。
（杜甫, 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 ）
出句的“清”，本来是指清早的
“清”，但诗人在诗中却要巧借“清”与
青色的“青”同音字的关系，让同音的
“青”与对句的“白”构成颜色对。
寄身且喜沧州近，顾影无如白发何。
（刘长卿, 江洲重别薛六, ）
出句的“沧州”，在诗中本指河北地名，
但诗人却要巧借“沧”与苍天的“苍”（青色）
同音字关系，让同音的“苍”与对句的“白”
构成颜色对。
借义对和借音对这种高超绝伦的文学手
法, 使得中国诗词熠熠生辉, 诗句不仅在字
面形式上简洁工整, 词彩华丽, 而且诗意含
蓄隽永, 其文学韵味如醉品陈年佳酿, 醇香
悠长 。 这是汉字深厚的文化蕴涵, 汉字丰富
的言外之义所独有的 。 纵观中外, 其他文字
焉能与汉字抗峰相比 ！
2、字音字义含蓄双关
双关是一种修辞手法。双关利用汉字谐
音和汉字字词多义的特点，在语句中构成双
重意义，字面上是一个意思，而实际上是另
一个意思，即所谓的言在此而意在彼，这言
外之义才是说话人的真意所在。双关分为谐
音双关和字义双关两种。
（ 1）谐音双关。 谐音双关就是利用同音或音
近的汉字词语构成语义双关。例如：
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
隐。 …… 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
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
流人品。 …… 这甄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
内寄居的一个穷儒 ——姓贾，名化，表字时飞，
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
（, 红楼梦, 第一回）
,红楼梦, 开篇所讲的这两个人
物 ——甄士隐、贾雨村，是作家曹雪芹
运用谐音双关的手法创作的两个文学人
物。我们用曹雪芹自己在, 红楼梦, 第
一回开篇中说的话来加以解读：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
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 <<石头记 >>
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 …… 虽我未学,下笔无
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
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
云云。
可见“甄士隐”是根据“真事隐（去）”的谐音双
关而创作的人名；“贾雨村”则是根据“假语村（言）”
之谐音双关而创作的人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 红楼梦, 第四回）
句中的“雪”，字面上指“大雪”，
而实际上指, 红楼梦, 中所说的四大家
族“贾史王薛”之“薛”，说薛家极其
富有：“珍珠如土金如铁”。“雪”与
“薛”同音而双关妙用。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 竹枝词, ）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诗句表面上是说“无晴”、“有晴”的天气，而
实际上是指“郎”之歌声是“无情”还是“有
情”。“晴”与“情”同音，故而诗人双关妙用，
这是刘禹锡此诗流传千古的真谛所在。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商隐, 锦瑟, ）
此诗出句之“丝”，字面上是指“春蚕”
所吐之“丝”，而实际上是指恋人思恋之“思”。
“丝”与“思”同音双关妙用。泪，字面指蜡烛
燃烧的蜡油、蜡泪，实指恋人思恋之眼泪。“泪”
字同音同字双关妙用。
另外，汉语中的歇后语，有许多也是利
用汉字谐音构成双关语意的。例如：
外甥打灯笼 ——照舅（旧）
孔夫子搬家 ——尽是书（输）
老虎拉车 ——谁赶（敢）
上鞋不用锥子 ——针（真）好
（ 2）字义双关。 字义双关就是利用汉
字字词多义的特点构成的双关。例如：
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
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
（, 史记 ·淮阴侯列传, ）
句子中的“背”，字面上是指韩信的
背相（与“面相”相对），而说客蒯通此
言的真实意思是指韩信背反（刘邦）。
说客蒯通当时不敢公开明言鼓动韩信反叛
刘邦，而只能用双关语劝说：看你的面相，
最多不过是封侯，而且还会危而不安；看你
的背相，你的官运，你的荣华富贵，实在是
前途无量，无法说到顶啊！之所以能产生这
样的双关之意，是由于“背”字兼有“背后、
背相”和“背反、反叛”的双重意义造成的。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
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红楼梦, 第五回）
例中的“三春”，字面上看上去是指“三
月的春天”，而作家曹雪芹的真实含义是指, 红
楼梦, 中的三个女子：元春、迎春、探春。“春”
字本义为“春天”，而在, 红楼梦, 这一特定的
典型环境中，是“元春、迎春、探春”三个女子
人名的用字，故而作者借“春”字双关妙用，其
幽默风趣，含而不露的文学艺术魅力何其光彩照
人！
“雅”要地位，也要钱，古今并不两样
的，但古代的买雅，自然比现在便宜；办法
也并不两样，书要摆在书架上，或者抛几本
在地板上，酒杯要摆在桌子上，但算盘却要
收在抽屉里，或者最好是在肚子里。
（鲁迅, 病后杂谈, ）
鲁迅先生这段杂文中的“算盘”，字
面上是指“收在抽屉里”的计算工具算盘，
但“算盘”在文中的言外之意实际是指
“最好是在肚子里”的,心机”，颇有讽
刺之意。这是由于“算盘”同时兼有“计
算工具”和“心机”两个意义造成的字义
双关。
汉字字音字义所蕴涵的文化意义丰
富多彩，所以谐音双关和字义双关所使
用的语言文字简洁生动，幽默风趣，所
表达的意思表里不一，含而不露，耐人
寻味，具有很强的文学表现力。在古今
汉民族人民的生活中，在古今中国文学
作品中，谐音双关和字义双关广为使用，
深受人们欢迎。
三、汉字特有的形音义三要素拆
拼组合及汉字叠字回文的妙用，适
宜创造形象生动、高雅有趣、益智
独特的文学作品。
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方块汉字集形
音义三要素于一身。汉字的造字方法从象形
会意到形声，创造了大量的独体字和合体字，
而且以合体字为主。汉字的独体字，大多成
为了合体字的构字部件偏旁。
根据李玲璞先生, 甲骨文字学, （上海学林
出版社 1995年版）的研究，汉字构字部件偏旁
组合成字，其拼拆组合方式有左右、上下、内外、
重叠等 7类 14种之多。汉字构字部件偏旁的丰富
性和重叠拼拆组合的多样性，使得汉字视觉形式
活泼而灵动，使得汉字形音义重叠拼拆组合成新
字之后具有了多彩的文学性和丰富的文化蕴涵。
下面，我们拟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展开讨论。
（ 1）析字
析字就是在诗词对联创作中根据方块
汉字一些特殊结构来进行拆析或组合，拆
析或组合之后形成的新字又表示新的意义，
而且这新字新意又能与原字原意在一句之
中交错使用，构成别有情趣新意的诗词对
联句子。
例如：
据说大才子李调元在清朝乾隆间任
广东学政。一日傍晚李学政的轿子在郊
外被一樵夫挡了驾。樵夫说他有一个上
联，要李学政对出下联方能过去。李学
政下轿洗耳恭听。樵夫指着他挑的柴张
口说出了上联：
此木成柴山山出
李学政是对联高手，只见他慢踱方步，远
望夕阳缓缓西下，村寨炊烟嬝嬝而升，因而口
吟下联而对：
因火为烟夕夕多
樵夫连声说：“对得好！对得妙！”樵夫
拆析“柴”、“出”二字而成上联，构思奇特；
李学政对应拆析“烟”、“多”二字而巧对下
联，创意精妙！
据说 1915年袁世凯称帝时，国人愤
怒，于是有人吟出上联，在全国征求下
联：
或在園中，拖出老袁还我國
一位忧国忧民之志士对出了下联：
余临道上，扔开愚首问前途
上联“園”字拆出了其中之“袁”，
换成“或”字变成“國”，“拖出老袁
还我國”斥责袁世凯称帝复辟何等辛辣！
下联“道”字拆出其中之“首”，换用
“余”字变成“途”，“扔开愚首问前
途”表达不顾个人安危忧国忧民的爱国
情怀，何等感人！
据说唐伯虎点秋香时，面对颇有难
度的析字上联：,十口心思，思国思君
思社稷”,他风趣地对出了下联：,八
目尚赏，赏风赏月赏秋香” 。唐伯虎敏
捷的才思，留下千古的爱情佳话。
拆析组合汉字有相当的难度；将拆析组
合后的新字新意与原字原意构成另有情趣新
意的诗词对联句子，更有难度！这种高难度
的文学艺术形式，也只有在汉语汉字的文学
艺术创造中方能独有！这就是汉字艺术、汉
字文化蕴涵魅力之所在！
（ 2）叠字
叠字是指一个汉字在诗文中重叠使
用的一种修辞手法。在古今诗文中，叠字
所产生的文学作用是多方面的。我们来看
这样一个例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诗经 ·小雅 ·采薇, ）
“依, 字单用是动词, 依靠, 之义；
,依依, 二字叠用则为形容词, 在诗中用
来状写春日杨柳茂盛随风飘荡的样子 。 诗
人以此, 杨柳依依, 之春景来喻指昔日欢
送戍边将士出征的热烈场面 。, 霏, 字单
用, 一是名词, 云气, 之义, 二是动词
,飘散, 之义 。
“霏霏”二字叠用则为形容词，在诗
中用来状写严冬雨雪纷纷扬扬、铺天盖
地而下的样子。诗人以此“雨雪霏霏”
之冬景喻指戍边士兵羸弱、饥寒、孤独
归来而无人相迎的冷酷场面。所谓“春
景示喜，冬景寓哀”是也。
诗人用“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
来作强烈的对比描写，确实起到了情景交
融、突出主题的作用。“依依”和“霏霏”
叠字使用，既能使所状之景生动形象，所
言之情深切感人，又能使语感朗朗上口，
具有悦耳的音律美感。
叠字在诗文中的文学作用妙处很多，
但是叠字要运用得好确非 易事。清初著名
学者顾炎武在其, 日知录, 卷二十一中指
出,
诗用叠字最难。卫诗“河水洋洋，北
流活活，施罛,鱣鲔发发，葭菼
揭揭，蔗姜孽孽”，连用六叠字，可谓复
而不厌，赜而不乱矣。古诗“青青河畔草，
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连用六叠字，
亦极自然。下此即无人可继。
诗经，古诗十九首中的叠字用得精妙，
这是历代都公认的，但是顾氏说“下此无
人可继”，则言之有过。例如宋代女词人
李清照的,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词首起笔的这十四个叠字，可谓神来之
笔！这十四个叠字表达的意义可谓同中有
异。张承鹄先生论析得十分透彻：
以情贯穿其中，这是其同。“寻寻觅
觅”写词人的动作，“冷冷清清”写寻觅
时的环境，“凄凄惨惨戚戚”则写寻觅后
的心境，这是其异。“寻寻觅觅”将动词
“寻”和“觅”叠用，都是寻找的意思 。
词人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寻找的
动作，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呢？是寻找她感
情深挚却已不在人世的丈夫吗？是寻找她
失去了的美好青春和生活吗？是寻找已经
丢失了的书籍文物吗？还是在寻找她曾经
生活游息过的中原失地呢？可能都有。
但她在陌生简陋的空屋中找来找去，结
果却是一无所获，得到的只是“冷冷清清”
的感受。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凄楚冷落与孤寂，
她无可奈何，心烦意乱而不知所措。是啊，
举目皆是人群，而有谁能理解她，又有谁能
关心她。
要知道在熙熙攘攘人群背后的孤独，是要远比
鲁滨逊困居孤岛的孤独更难受百倍的。于是，
词人千言万语并作一句“凄凄惨惨戚戚”，
将她绝望中挣扎的情状和盘托出，确实是
“一字一泪，都是咬着牙根咽下”，令人不
忍卒读，（张承鹄, 古代韵文名篇赏析,
P569，贵州人民出版社 2003年版）
关于叠字的奇妙文学作用，我们再来
看北戴河孟姜女祠堂那副闻名天下的叠字
对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这副绝佳对联的妙趣是将“朝”、“长”二
字叠字使用而产生的。“朝”有“日、天”义之
“朝”（ zhāo）和“潮汐”义之“朝”（ cháo）
两个意义和读音。, 诗经 ·卫风 ·氓, 曰：“夙兴夜
寐，靡有朝矣。”李白, 王昭君, 其二曰：“今
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这两句诗中的“朝”
字是“天、日”的意思。
,管子 ·轻重乙, 曰：“天下之朝夕可定
乎？”郭沫若等集校曰：“朝夕犹潮汐，喻言
起伏。”, 汉书 ·枚乘传,,“游曲台，临上路，
不知朝夕之池。”唐人颜师古引苏林曰：“吴
以海水朝夕为池也。”这后两例中的“朝”是
指海水“潮汐”的“潮”。“长”兼有“生长”
之“长”（ zhǎng）和“经常”之“长”
（ cháng）两个意义和读音。
贾谊, 论积贮疏, 曰：“淫侈之俗，日日以
长。”句中的“长”是生长的“长”。, 庄
子 ·秋水, 曰：“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张籍
,猛虎行,,“谷中近窟有山村，长向村家取黄
犊。”这两例中的“长”是副词“经常”的
“常”。由于“朝”、“长”二字各兼两个音义，
它们各自在上下联中重叠使用，就产生了丰富的
意义内容和奇妙的修辞效果。
加上不同的标点符号，这副奇妙的叠字联
可以产生以下六种不同的意思：
A,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消。
B,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消。
C、海水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D、海水朝 zhā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chá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E、海水朝 cháo！朝 cháo！朝 cháo！
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zhǎng！长 zhǎng！
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消。
F、海水朝 cháo，朝 zhāo朝 cháo，
朝 zhāo朝 cháo，朝 zhāo朝 zhāo落；
浮云长 zhǎng，长 cháng长 zhǎng，
长 cháng长 zhǎng，长 cháng长 cháng消。
同一个汉字兼具两个不同的音义，
在同一对联中叠字使用，能产生如此丰
富的意义和奇妙的修辞效果，让人眼花
缭乱而意趣横生，美不胜收，赞叹不已！
这一对联艺术的绝唱，恐怕只有神魅的
汉字才能独占花魁吧！
（ 3）回文
回文是指某些诗词对联无论顺读，
还是倒读，回环往复去读，其文理皆通，
而且都能成为诗词对联的一种奇特文体。
回文的起源，南朝刘勰, 文心雕龙 ·明诗,
说：“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道原其
人不可考，其作品史未相传，所以此说存
疑。
中国文学史一般以前秦窦滔之妻苏蕙的
回文诗, 璇玑图, 为早见。唐朝武则天, 璇玑
图序, 说：“前秦苻坚时，扶风窦滔妻苏氏名
惠字若兰。滔镇襄阳，绝苏氏音问，苏氏因织
锦为回文，五彩相宜，纵广八寸，题诗二百余
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覆，皆为文章。”我
们这里拈举其中的四句为例以窥其一斑：
仁智怀德圣虞唐，
贞志笃终誓穹苍。
钦所感想妄淫荒，
心忧增慕怀惨伤。
这四句诗倒过来读，则是：
伤惨怀慕增忧心，
荒淫妄想感所钦。
苍穹誓终笃志贞，
唐虞圣德怀智仁。
这四句顺读诗和倒读诗都表达了苏氏怀念
丈夫，殷切盼望仁智怀德的丈夫归来的凄惋伤
惨之情。一个“苍穹誓终笃志贞”的怨妇形象
油然而生。
汉字一字一音一义，字次词序回环往复都
能成诗诵读，十分奇特有趣。但创作回文诗，
诗人需要具备高超的驾驭汉语汉字的能力和深
厚的文学功底。例如南朝齐青年诗人王融的
,春游回文诗, 云：
池莲照晓月，
幔锦拂朝风。
这两句诗倒过来读则可为：
风朝拂锦幔，
月晓照莲池。
宋代苏轼的, 题金山回文, 诗曰：
潮随岸浪雪山倾，远浦鱼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巷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远树江天晓，蔼蔼红霞晚日晴。
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这首诗倒过来读则是：
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山四望遥。
晴日晚霞红蔼蔼，晓天江树远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巷，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鱼浦远，倾山雪浪岸随潮。
苏轼诗翁原诗和回环而读所形成的
回文诗，描绘的都是金山的美丽景色。
但回文诗的状景着眼点所绘景色的位置、
景物先后次序和意趣，与原诗略有变化，
颇值玩味。
北京天然居茶楼曾有这样一副回文对联：
客上天然居，
居然天上客。
上联的意思是宾客登上“天然居”茶楼；
回读上联而成下联，意思则变为：在幽雅“天
然居”茶楼上的宾客，居然是天上来的宾客
（天仙），顺读、回读意义发生了变化，汉字
字次词序的颠倒变化，导致其诗之意义的变化，
真是情趣盎然。
厦门鼓浪屿鱼腹浦有这样回文对联：
雾锁山头山锁雾，
天连水尾水连天。
这副回文对联的奇巧之处是：上联和下联都
是联内自身回文，也即是上联以中间的“头”字，
下联以中间的“尾”字为轴心，前半句与后半句
互为回文，这样就使得上联和下联无论顺读还是
倒读都能文从字顺，诗意盎然，极其形象地描绘
出鼓浪屿鱼腹浦水天相接、雾绕山岛的海岛景观。
美丽的海岛景观与此奇巧的回文对联相映成趣，
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回文诗联是利用一个汉字记录一个
汉语单音词的优势，将其字次词序回环
往复皆可表达两种事理或两种景象或两
种情意的相互联系，反复吟咏而意趣横
生，所以, 诗苑 ·类格, 载有上官仪的评
价说：回文“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
新”。
（ 4）神智体 —— 汉字神写神读
神智体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类似汉字游
戏的诗体。说起神智体，宋代典籍有这
样一段有趣的记载。宋人桑世昌, 回文
类聚, 卷三曰：
苏轼, 晚眺, 诗曰：“长亭短景无人画，
老大横拖瘦竹筇。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
侧山峰。”右一首名‘神智体’，以意写图，
令人自悟。神宗照宁间北虏使至，每以能诗自
矜，以诘翰林诸儒，上命东坡馆伴之，东坡曰：
“赋诗亦易事也，观诗稍难耳。”遂作, 晚眺,
诗以示之，虏使惶愧，莫知所之，自后不复言
诗矣。
能令以诗狂傲的北虏使惶愧，逃得不知
所向的, 晚眺, 诗，大文豪苏轼是如何写给
北虏使看的呢？原来苏翁是这样书写的：
[转引自, 辞源, （修订本）“神智体”释语 ]
,晚眺, 这首七言绝句，苏翁只写了十二个字。
“亭”字上下长写；“景”字上下短写；“畫”
字下部之“田”别体可写为“囚”，而苏翁在
此缺笔无“人”写作“冂”；“老”字放大了
写；“拖”字则横着写；“筇”字之竹头写得
瘦细；“首”字反着写；“雲”字上面的“雨”
和下面的“云”之间断开，中间相距较远；
“暮”字下部之“日”歪斜着书写；“江”字
之声旁“工”，中竖曲折而写着,”；“蘸”
字倒着书写；“峰”字左边之“山”旁侧斜着
写。
苏翁顺着诗意，根据汉字形体和汉字书
法的多种变化，巧妙地书写了长短正反、
瘦细曲折、别体缺笔、若断若连的十二个
奇特的字来表达, 晚眺, 一诗二十八字所
描绘之景象，其神奇的艺术夸张和想象令
人拍案叫绝！所以弄得自命不凡的北虏使
瞠目结舌，惶愧而不知所之。
苏翁, 晚眺, 诗之所以被称为
“神智体”，其“神智”之所以能
够启人“神智”，正是依据汉字形
体结构和汉字书法的多种神奇变化，
写者神写，读者神读而产生的。
本文以上所简要论析的三个方面的
例子，仅仅是汉字与中国文学这个精彩
纷呈的大千世界的一个窗口。但仅凭这
一小小的窗口，我们就已经欣喜地窥见
了汉字对创作中国文学有着巨大而独特
的作用。中国文学是汉语汉字的艺术。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日新月异的
发展，随着我国和谐社会的不断推进，随着
广大人民群众对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文学精
品作品的渴求，汉字以其独特的字形构意、
一字多音、一字多义多词所蕴涵的丰富的文
化意义在文学创作中的神奇运用，中国文学
必将进一步繁荣发展，中国文学必将对世界
文学、世界文化作出新的贡献。
谢谢大家！
